夜幕低垂,繁星点点,淡云隐没,寒风凛冽。
泰平一个人站在车轮峰峰顶,与那株大松树并立于鹰翼飞岩上,好像两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一起欣赏这夜幕下的景色,理解夜的深邃与睿智。
对于人类而言,光明与黑暗都是无可取代的智者,用独特的方式,引导人类思索、感受与体会,慢慢地从蛮荒走入文明。毫无疑问,光明的使者就是太阳,除了为人间带来光明,还带来大千世界,丰富多彩的变化,让人类沉浸在渴望幸福的欲望中。
正是因为人类有了欲望,太阳照耀下的大千世界,才变得光怪陆离,越来越多的斗争、祸端与阴谋出现,如同无数饥饿的恶兽,充斥、游走与肆虐于天地之间。然而,人类仍旧不能丧失信心,不能不相信正义的存在,否则又如何大步向前,迈入更加文明的时代呢?
相对而言,被人类所恐惧、厌恶与憎恨的黑暗,反倒是应该重新理解,了解其深邃与独有的魅力。黑暗的使者是谁?难道是闪烁清辉的月亮吗?恰恰相反,月亮是黑暗的敌人,是太阳的帮凶,不希望人类寻找真正的答案,寻找心中对于心灵的反思。
那么,人类应该从黑暗中得到什么呢?也许,忘记、扭曲正义本身,抛却自己拥有的全部面具,真正地与自己和解,了解内心的渴望与追求,才是黑暗最大的魅力所在吧!
泰平与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对话,交谈着对于黑暗的理解,以及对于正义的追求。他的心潮起伏不定,好像一个渴望正义的人,要在无边无际的海中,立下一座指引世人的灯塔,以微弱的正义之光,宣告世界终会明亮起来。
仅仅依靠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够给世界带来光明吗?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好像跳出身体,附在那株古松之上,低沉地向泰平质问。
不!追求正义的人绝对不止我一个,相信正义的人更是千千万万,难道有人会否认这一点吗?泰平默默地回答。
过度相信正义的力量,与过度相信丑恶的力量一样,都是极其危险与可怕的。因为总有一些人,会莫名其妙的行善;同样,总有一些人,会莫名其妙地作恶。须知,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有正义与丑恶的一面,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既然如此,你如何确信自己能够胜出?另一个自己发问,语气显得那么不屑。
正义与丑恶并非完全对立,或者说,应该站在什么角度来看。恰如这寒冷的夜风,驱散了可怕的阴霾,亦封冻了河流与山川。何况,人总要有一种热切的信念,相信正义之光会冲破黑暗,冲破丑恶的枷锁。泰平凝视古松,好像要穿透松身,穿透另一个自己的灵魂迷雾。
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你也在所不惜吗?另一个自己如同幽灵,从古松中逃离出来,环绕在鹰翼岩四周,闪烁着诡异的光,仿佛无数个自己,从无数个未来世界走来。
无论我的往生会走向哪个世界,我依然相信正义会永远存在。泰平澄澈明净的目光中,分明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恰在那时,北方夜空闪烁了一下,好似电闪,又似石击火星。泰平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连忙用手揉了揉,再次向北方看去。暗淡下去的穹空,如同死寂一般,漆黑得让人觉得可怖。
“泰平的心法似乎又有精进了!”项天歌冷冷的声音响起来。
“项兄今天来得晚了一些。”泰平没有转身,语气平和地说道。
“嗯,我被一件小事耽搁了。”项天歌答道。
“哦?想必能够让项兄耽搁的事,一定不是寻常的小事。”泰平微微一笑道。
“今晚是我与泰平切磋的第七天,也是你我成为朋友的最后一天,纵然有天大的事情,在项天歌的眼中也不过尔尔。”项天歌坦然道。
“我与你虽然各为其主,却对项兄有一种亲近的感觉,倒真是让在下觉得好生奇怪。”
“项某亦有同感。人生在世,必须有几个人好好珍惜:其一,生养自己的父母;其二,发现自己才华的贵人;其三,一生珍视的朋友;其四,便是亦师亦友的敌人。”
“项兄这番高论,倒是真的让泰平大开眼界。如此说来,泰平只好被列入项兄的敌人之列了?”泰平笑道。
“我更认为你是一个难得的朋友。当然,朋友也分很多种类,泰平就属于那种让我奋起直追的朋友,不敢须臾放松。”
“能够得到项兄这么高的评价,泰平真是万分荣幸。”泰平笑道。
“可惜,天歌七剑若是使出,泰平恐怕就不会再笑了。”项天歌的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种冷酷的表情。
“天歌七式玄妙无比,前六式已经令泰平应接不暇,可见这第七式更是玄妙无比,一定堪比天外仙者的神迹了。”
“泰平害怕了?”项天歌问道。
“我只是希望,能够在这一战之前,与项兄好好讨论人生。毕竟,你我都是相识恨晚,还有很多话没有说透啊!”
“莫非泰平想要逃避?或者你在等待援手?”
“在下身边的三个帮手都非平庸之辈,但在项兄眼中看来恐怕不值得一提吧!至于其他援手远在天边,又如何能解燃眉之急呢?”泰平笑道。
“既然如此,我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泰平想谈些什么呢?”项天歌问道。
“项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泰平的眼中,项天歌一定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吧!”项天歌幽幽地说道。
“不!我知道项兄武功高绝,为项公卖命也是迫不得已,却鲜少伤害无辜良善。仅凭这一点可见,项兄内心还是有善恶与良知的,与表面上以贤良著称的项公相比,你实在好太多了。”泰平诚恳地说道。
“泰平太高看我了。”项天歌眼中闪过一抹亮色,随即又消失不见了。
“项兄何必如何自谦?”
“泰平知道我的出身吗?”项天歌面无表情地问道。
“不知道。”
“泰平总该知道芈华吧!”
“芈华的祖上有鹰族血统,还是银夏帝国开国之臣,家族地位和影响力都很大,不亚于昭阳城九大伯。他和许多伯、爵家往来密切,与钱贵、石栋与殷昆结拜为异姓兄弟,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泰平想起来,扶垚曾经向他介绍过十三爵,重点提及芈华。
“你一定听说过,昭阳城的贵族氏家皆豢养奴隶斗士,在鬼城斗兽场进行比武吧!”
“不瞒项兄,鬼城我去过,斗兽场却不知道。”
“鬼城斗兽场的可怕,恐怕泰平难以想象。若想活命,你唯一能做的是杀死站在面前的人或兽,否则你只有死,或者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生吞活剥。在帝都贵族之中,芈华养的奴隶斗士格外多,而我曾是其中一个。那一年,我大约有十五六岁年纪,第一次担任斗兽者,站在鬼城斗兽场中。结果,我面对的是一头狮子,还有一头猛虎,泰平能够想象那种场面吗?”
“不敢。至少我在十五六岁的时候,碰上猛虎只能乞求那是一头瞎虎。”
“不幸的是,狮子与猛虎都不瞎,而且已经饿了三天。我拼了命地与两头猛兽搏斗,在斗兽场里周旋。所幸我平时训练刻苦,搏斗技巧不差,加上运气还不错,总算没有落入兽口,终将两头猛兽杀死。”项天歌平静地说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好像在讲述另一个人的经历。
“那一定是极其可怕的搏斗场面啊!”
“两头猛兽被杀死,我也遍体鳞伤,只剩下了一口气,奄奄一息。芈华认为我活不了,便将我弃之不顾,扔到鬼城的角落里,任我自生自灭。”
“芈华真的太没人性了。”泰平异常愤怒地说道。
“幸好项公到鬼城拜访史梅公大预言师,无意中发现了垂死的我,便将我带回了项府,请大夫医治我的病。数日之后,我居然奇迹般地生还了。从此以后,我的命就是项公的了,他就是我的天。项公没有轻贱我,让我跟随在他的左右,甚至点拨我的剑术。”
“难怪项兄对项公忠心耿耿,倒真是情有可原了。项兄,你为什么会成为芈华的奴隶呢?”
“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有没有兄弟姐妹?这些我一概不知。有一次,我偶尔听芈府副总管讲过,我的老家可能在织女湖上游的明晞镇一带,至于怎么沦落成奴隶,恐怕已经没有人说得清了。”项天歌幽幽地说道。
“每一个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联想到家族变故,自己阴差阳错地成为变天者,泰平颇为感慨地说道。
“我从来没有抱怨过,也不想去憎恨任何人,我只是希望一点:亚夏大陆出现一位真正的帝王,改变亚夏族人的未来,不再让任何人陷入卑微与可怕的境地,每个人都能够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生活。”项天歌一字一顿地说道。
“项兄的愿望与泰平是多么地一致啊!”泰平有点激动地说道。
“不过,你选择辅佐的人未必如你所愿,或者说他并非天选之子。”项天歌的回答令泰平有些错愕。
“我不明白项兄的意思。”
“假如我没有猜错,墨国大王墨白的真实身份,不是苍陵王子莫柏,而是乾国侯府的养鸽小吏墨白吧!”
“项兄此话从何讲起?你又有什么依据呢?”
“且不论墨白冒天下之大不韪,更改了传承数百年的苍陵国名,以及将莫氏改为墨氏,还命人美其名曰进行掩饰,单论他胸口出现的闪电花,就足以说明这人绝非莫柏。”
“闪电花?”泰平一头雾水,不明白项天歌说的是什么。
“去年年末,墨白与柏氐离开帝国,准备返回乾国复命,特意曲路去了一趟天鸠阁。天鸠阁主文轩是一位老学士,对于时局把握有独到之处。结果,天鸠阁上发生一场血案,文轩与上官风被杀,天鸠阁则被闪电击中而毁。墨白恰巧被闪电击中,却万分幸运地死里逃生,胸口便留下了诡异的闪电花。”项天歌淡淡地说道。
“项兄所言是真的?”泰平吃惊不小,眼睛盯着项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