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属于某个房间的猩猩
书名:潮 作者:沈舟 本章字数:2331字 发布时间:2024-05-06

       此刻他正在这个世界的某处醒来。


  简单描述一下这里,这里更像是大一点的箱子,又或者小一点的集装箱。


  整间屋子里混淆着各种腐 败、变质的糟糕味道(但是时间让他对周围的厌恶感越来越模糊。)


  每天他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到房间外面去,外面是相对于屋子更大一些的空间(一个扁平的被压缩了的网)。


  相对于在这里生活的其他,他是幸运的,他一出生便在这里,因此他不需要适应这里,而只不过是接受这里的一切活下去。与他不同的是,他们中的一些来自某个森林里。“森林?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说到这里,他们便开始手脚并用地在空中笔划了起来。尽管他们神情激动、情绪饱满、眼含泪水地在那里竭尽全力地想要让他们中的另一部分听懂。但是那一部分对此并不关心(至少他对此并没有任何兴趣。)。


  去他的吧,即便这个世界的某处有这么一个地方又能怎么样呢?更大一点的监狱?更融入环境的?树木做成的围栏?


  眼前的困境是,他正被关在牢笼里。


  而在牢笼里,他所做的一切都看起来蠢极了。


  在某个阳光尚好的正午,他给自己找了一个人造的、横在半空、被阳光烤透了的树枝,平躺在那一整块木头上面。阳光的温度透过他身下的木头正一点点沿着他的身体向上爬,这让他整个身体开始酥软起来,好极了,好极了!他忍不住在阳光下咧着嘴笑起来。这里他听到笼子外面有一些穿着衣服的怪家伙在外面发出了阵阵怪的声音。他闭上眼假装自己睡着了,但外面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停的意思,他感觉谁把东西扔到自己身上,于是便睁开眼,把头转过去。笼子外面的怪家伙们这时都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而后便发出更大的怪声。


  “那些家伙看起来真怪。”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像是树枝一般的木头上下来,外面那群怪异的、荒诞的家伙此刻正用手指向他,还有几个拿着个什么东西一直对着他拍。


  “外面的家伙可真变态。”


  他裸着身子朝那群怪家伙的方向走去,直到自己的生殖器都快贴着它们的脸了,笼子外面的怪家伙们反而更加兴奋的对着他发出怪声音来。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他平躺下来,心想着自己如果此刻在笼子外面一定不会表现得像它们一样蠢。


  但是啊,关在笼子的家伙永远都是蠢家伙。


  不管做什么都看起来又蠢又低贱。


  可是这又不是他能决定的,他心想着,他只是跟外面的怪家伙们有些不同罢了。


  他缺少一件遮挡下 体的衣服,尽管他并不以裸漏下 体为耻。但是他心想着兴许把这玩意儿挡住,外面的家伙们便不会取笑自己了吧。


  不管怎样,笼子外面总是吵杂,不管他在笼子里面做什么,外面总是不会缺少围在笼子旁边的人。


  这世界旋转不停。


  他把自己的身体安放到笼子的一个小的角落里,开始思考起自己痛苦的根源。


  倘使换个更大一些的笼子,一个不拥挤的笼子,他便会因此而感到欢愉吗?


  事实可能并不是这样,事实上他的的确确讨厌那些在他身边晃动着的碍眼的猩猩们,他讨厌他们谄媚、虚伪,讨厌他们为了讨好外面的生物而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来。


  因为讨厌,他躲在角落的不显眼处。依旧从笼子外面的生物那里获得了食物,因为他的同类此刻正努力地通过他们的方式来获得食物。


  他讨厌着他们,却同时也因为他们而获得了食物。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自己来,自己究竟是讨厌这个困住自己的笼子,笼子外面戏弄自己的生物,笼子里面靠取悦别人来获得食物的同类。


  还是?还是此刻躲在笼子的角落里只会嘲笑周遭无能的自己?


  抬头时,他看到了被铁丝网割裂成一块块的天空。但他知道被割裂的从来不是铁笼外面的天空,被割裂的从来只是自己的心罢了。


  起身,恍然间,他觉得眼睛里的天急转而下倒扣在自己脚下,自己把它踩在下面了。但是抬起头时,天依旧是在上面,笼子依旧是坚固,自己依旧是固执。


  他直起身来,便觉得自己同笼子外面叫嚷的生物也差不多多少。


  外面的那些可怜的家伙们啊。虽然喜欢集中在一起拼凑出些勇气来,用找来东西遮盖住它们的下体。


  但是他一眼便瞧出来了。那些生物生来愚笨,天生胆小。它们既胆怯又兴奋地试图接近他,它们比他高大多了,但是当他一朝它们跑过去,它们便会本能地想要往后缩回去。


  他往它们的那个方向跑去,直到快要到笼子边缘时,他才停了下来。他把手伸向笼子,这铁笼并没有把他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他可以把自己的手指从铁笼的孔洞里伸出去。(但是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之前的铁笼并不是这样,之前他们可以把自己的整个胳膊伸到外面去,直到有一天,他们中的一个好奇地抓住了外面生物的胳膊,那生物太过于幼小,它因为害怕而发出阵阵哭声,在此之后它们便又重新改造了这个铁笼外面,在上面又加上了一道铁丝网。)


  像现在,他把手指伸到铁笼外面不停地抖动着往前爬行。同时,也有人朝他的方向扔来了小石子。


  他不理会外面正在发生的一切,继续用手指在铁笼上面摩擦、试探着。此刻,他是平静而安详的,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都跟他毫无关系。


  他的视线继续停留在那个布满铁锈的铁丝网上。他透过那个铁和铁构成的缝隙里往外看。


  他先是看到了某个被丢在铁笼旁边的纸杯子,然后是纸杯子旁的一棵矮树,再往前面是围在笼子旁边吵闹的成群生物,再往前面是装饰作用的湖和湖畔的长椅,而在长椅的不远处矮是高大的围墙。


  他爬上了那道高大的围墙,他看到了一条条错杂的交叉在一起的公路。那从各个方向形势而来的机器不断在路上面发出光和声响,他抬头看到了高大的房子,而那些在建的房子比这一些还要高大。


  他感觉到这座城市的风被这座城市高高低低的墙阻隔下来了。


  他爬上了那座最高的楼顶。


  他看到鸟儿在自己脚下飞行,他感受到了许久没有过的被风吹拂过的感觉。


  远处这座城向四周蔓延开来。


  再远处,在这个城市的尽头,他看到了一片森林,同伴嘴里提到的森林。也许不是,那片树林并不大,正被几个城市包裹着围在中间。


  生活在那里的猩猩是自由的么?


  这颗巨大的包裹着一切的星球一直不停地转动着。


  无比渺小的他地朝着这个星球之外的宇宙望去。内心里填满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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