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女儿柳儿刚满三岁,杏儿感到已经能离手了。这时,正赶上电子时代的家电大革命,黑白电视被彩电所取代。紧接着,一台21寸的电视机从几千块钱降到几百块钱,晶体管被集成电路所代替。后来,显像管电视被液晶电视所取代。
村里人家,旧电视不值得维修,新电视机都在保修阶段,杏儿利民维修店的维修生意就受到空前绝后的挑战和冲击,生意一天天惨淡下来,本来很优越的生活一下子降到了谷底。加上柳儿的出生,使本来拮据的生活更是难上加难。这时,她们的利民维修店,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险。
杏儿看着日益拮据的家庭和入不敷出的维修店,每当她想买几件衣服,跟赵二虎商量时,赵二虎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于是,杏儿就没敢再提。可是,每当杏儿看到别的大姑娘小媳妇可以穿上漂亮的衣服,在大街上袅袅婷婷地走着,心里就不由自主地难过。她拿起镜子照照自己依旧青春俊美的脸庞,回想起自己做姑娘时,要么一身白,要么一身黑的装束,引得无数同伴的嫉妒和羡慕。
可现在,她由于产后身体变形,以前做姑娘时的衣服都不能穿了。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杏儿虽为人母,然而,少妇特有的风韵却是另外一种魅力。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当前的处境,别说买衣服了,就连日常开销都捉紧见肘。由于生活拮据,杏儿实在没衣服穿了,到集市买一两件三头二十块钱的地摊货。然而,赵二虎为此也会时常大发雷霆。这时,杏儿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委屈和无奈。
这天,过五一劳动节,杏儿坐公交车带着柳儿,到市区动物园看望莲儿。
因为过节,动物园游人如织,熙熙嚷嚷的。当杏儿带着柳儿穿过一拨又一拨人群,终于看到莲儿时,见莲儿又一次挺着大肚子摆个方方正正的白木头箱子,箱子的正面写着“冰糕”两个字,上面放着果茶冰袋之类的样品。
这天,天气晴好,太阳像个大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冷品一下子成了抢手货。杏儿一来就帮着莲儿手忙脚乱地卖货、取货、收账,忙的不亦乐乎。好在她一直在家看维修店,卖冰糕这点小买卖对于她还可以应付自如。等人流高峰过去,闲暇时,杏儿便围着白木头箱子转。摸摸这,看看那,翻开箱盖仔细查看,见里边有泡沫箱保温,泡沫箱四周裹了厚厚的白棉被。这样,当冰糕从箱子拿出来,没有半点化开的迹象。杏儿又到远处向莲儿这里张望,看人和箱子在一起的整体形象。看到莲儿抬头四处张望找她,杏儿便举手使劲地挥手示意。最后,杏儿终于耐不住性子,挣大眼睛望着莲儿,说:“姐,看这冷品这么好卖,我也回家卖,行不行?”
莲儿听了,想起杏儿从小体弱多病,做姑娘时又害了那么大的病,瞅瞅她满脸通红一脸的汗,关切地说:“你每天守在商店,风不吹日不晒的就把钱挣了。这冷品,得到外面摆摊,天气越热生意越好,你能受得下这苦?”杏儿见状,思索了半天,最后,把当前维修店生意面临的窘境告诉了莲儿。然后,低头瞅瞅自己过时的衣服,羞涩地说:“我只想穿几件漂亮衣服,你看我这衣服都成啥了?根本都不能出门见人了!”莲儿抬头望着杏儿,不知道该说啥好?杏儿说:“为了漂亮,为了活得像个人样,再热再苦都值!”莲儿见状,就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杏儿骄傲的扬起了头,眼前浮现出穿上漂亮衣服在镜子里的俊模样,竟羞涩地自顾自笑了。
后来,杏儿带着柳儿在莲儿的帮助下,费了好大劲儿,从莲儿家把一只不用的白木头箱子用公交车拉回了维修店!
不久,正好赶上邻村过庙会,杏儿把柳儿托付给母亲照看。她向附近老乡借了一辆小推车,推着白木头箱子去赶庙了。庙会离利民维修店大概有10里左右的路程。杏儿大清早推着手拉车,一步步走着去赶庙了。虽然路程不太远,可从小没干过多少重体力活的杏儿就有些吃不消。因为步行,10里左右的路程走起来却格外的远。并且,杏儿还拉着手拉车,手拉车上装着箱子、板凳、赶庙之类的东西。
遇到上大坡,杏儿拉起小拉车猫起腰使劲往上拉,好心人看见一个年轻女人这样辛苦,忍不住上前帮忙推一把。上完坡,杏儿回头冲好心人连声道谢,感激的心情写的满脸都是。这时,尽管在大早晨,杏儿还是满脸满身都是汗水。下大坡时,杏儿又会使劲扛着辕杆,脚步慢慢的,整个人都直起身子使劲扛住车把。这时,小拉车几乎立了起来。然后,上几道坡,下几道岭,好在坡不太大,路不太远。杏儿好不容易赶到庙会,不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庙会,人还不太多。杏儿就找人帮忙把白木箱抬下来,摆在一个十字路口,把小推车寄放在一处老乡家。这天,天气晴好,四月的天,八点钟,太阳就已在半天空。杏儿在庙会附近批发冷品的冰糕厂进了冷品,照莲儿那样摆放好。杏儿看着庙会来来往往,熙熙嚷嚷的人群,就开始想关于庙会的一些往事。
这邻村的庙会,正好在每年春夏交替季节举办,一年只有一次。庙会每年都请戏班子,从庙会起,到庙会落,音响里传出戏子们浑厚优美的唱腔,附近十里八乡的乡亲闻声赶来看戏。庙会上,卖服装鞋帽、布匹、农具、日用百货,琳琅满目。庙会上也有一些商贩,处理便宜的各色商品,有人就冲着处理商品来赶庙捡漏了。庙会村上的人家是庙会最忙的人,他们迎接着十里八乡的远近亲戚,家里就像过红白事一样热闹。摆上宴席,男人们吆五喝六地喝酒吃菜罚酒令。女人们则只顾买菜做饭收拾家务,接待亲戚。吃完饭,三五成群地就去看戏逛庙会。
庙会很大,摆摊的可以摆到几里之外的公路边。庙会上人头攒动,尤其十字路口,人走过去就很难。杏儿抬头看看太阳,再放眼望望涌动着的人流,她就看出了商机。杏儿的冷品摊摆在十字路口,因为选的位置好,她的生意就奇好。尽管,夏日的骄阳把杏儿本来妩媚白皙的脸庞,晒得又黑又红,她却一边用手绢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不亦乐乎地给人们拿货,收账、找钱。当人们不约而同的把钱争相往她手里放时,她的眼里脸上全是笑,那种自信的满足的笑就感染着每一位顾客。她看着人们吃着自己的冷品,就舒心惬意的吐了一口气,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满足。等货快卖完时,她又会乘顾客少时,叫旁边邻居帮忙看摊,自己则跑到冷品厂取货,取完货返回就朝帮忙看摊的邻居笑笑致谢。
中午时,看人们都回家吃饭了,杏儿就买了一份凉皮和两个烧饼,凉皮是她最爱吃的夏日凉品,缸炉烧饼是她最爱吃的特色家乡小吃,杏儿一手提一样买回来,在冷品摊旁边香香甜甜地吃了起来。这是她凭自己的劳动挣钱买的第一顿儿饭,杏儿吃着看着,心里就有一种特别的自豪感和成就感。
下午,天上忽然就有了云彩。这个村过庙,时常会下雨。上午天还好好的,下午就风云乍起,一场雨说来就来了。人们就说,这是给龙王爷过庙会,龙王爷看田里正是耕种季节,就来一场及时雨,为人们减去不必要的人工担水拉水播种的劳累。这时,人们就抬起头,看一眼天,心里都是焦渴的等待,等待老天爷好好下一场透雨为播种做根基。这样以来,一个好好的庙会就砸了。生意人渴望最好的方式是,白天晴好不误他们做生意,晚上下雨是最好的时节。当然,杏儿也属于后种人。
好在这天庙会,天气在刮过一阵儿大风之后,掉了几点雨,最终没下雨。可是天起了凉风忽然就冷起来,杏儿就在冷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头发也被吹乱,风夹杂着土一遍遍地席卷过来,杏儿浑身上下全是土。这时,杏儿的冷品生意就受到严重影响,下午的生意远不如上午红火。
当日落西山,太阳抹去最后一道亮光,微风穿过街道向远处一点点扩散,赶庙的人们就渐渐散去。杏儿收完摊,把卖剩的冷品退掉,又拉起小拉车往维修店赶。当杏儿又和上午一样上坡下岭地赶回家,天已经大黑了,街上的路灯已经相继亮了起来。杏儿刚进家门,顾不上吃饭,就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开始一毛一块的数钱。那些钱虽然都是零钱,可每一张都沾着杏儿的泪和汗。杏儿数过之后,就仔细算了一下帐。这天,除了本钱和消耗之外,她净赚了88块钱。杏儿就一下子忘记所有的苦和累,兴奋地从板凳上跳起来,使劲摇着赵二虎的胳膊放声大笑,喊道:“我挣钱了!我挣了88块钱!”赵二虎看看兴奋异常的杏儿,脸上就挂满微笑。
这时,23岁的杏儿第一次拼着自己的劳动和能力挣了88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