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君王叹(4)
书名:弈中星辰慕 作者:小阿荃 本章字数:6413字 发布时间:2024-05-05

丞相何仲衍,结党谋逆、暗结王卫,长子擅造伪诏,三子私遣城军,同以逆党论,皆诛,二子知而不告,虽无反迹亦难洗藏祸之嫌,行流刑,逐之于偏苦边地。

 

其余两千作乱者弃甲投戈,念及未酿大错,因新王登基大赦于天下,除军籍,贬斥为奴。

 

长公主灵月,薨年十九,孤身抵御晋北外敌,得保三郡安宁,不懈于公主名位,功可泽及万世,谥曰恭惠,殓葬王陵。

 

谍史宋氏女,忠义可表,见素抱朴,有襄弼之功,敕封阴定侯,可食禄于郡,载录于史,受世人景仰。然此女未受王诏,王未罪之。后销匿市井,仅寥寥数语诠之,无像留存,无踪可察矣。

 

 

临川,清风穿过一片无际的竹林,将高耸的青竹摇晃得沙沙作响,忠勇侯的庙宇轻烟缭绕,为周围的清幽更添几分祥和、宁静。

 

庙祠内,一个头挽两只小团髻的小女孩跪在蒲团之上,面向前方的塑像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最后一拜叩完,她仍跪在蒲团上未动,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扬起头歪着,有些费力地打量着高大的人像,清澈的眸里充满懵懂和好奇。

 

直到脖子有些酸疼,小女孩捏了捏后颈,回过头看向等在她身后的一人,脸上露出小孩子特有的灿烂。

“世叔!”她一骨碌爬起来,奔着那人蹦跳跑去,几下就飞扑过去,被那人高高抱在怀里。

 

“采采,不要无礼!”

男子身后的一位妇人见到女儿的行为,忙上前一步,对被人抱起的女儿蹙眉嗔斥,又颔首对男子赔罪道:“王上,是小女年幼还不知礼数,还请王上恕罪。”

 

“不要紧。”

男子端平了胳膊稳稳抱住怀里的小女孩,看着她纯澈的眼睛静静出了会神,又举目望向堂前的塑像,眼底忧伤一闪而过,嘴角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对着小女孩化成一缕疼爱的笑。

“采采,你这样喊世叔,世叔很高兴!”

 

“采采就知道!”

小女孩一把搂住男子的脖子,将小脸蛋贴在他的肩头,对着自己的母亲顽皮地扮了个鬼脸,“母亲,你不是跟采采说,父亲他是个勇敢的人,让采采以后也像父亲一样勇敢吗!”

她回过身向着男子看去,奶声奶气地嚷道:“采采就想这样喊世叔,也这样做了,难道不是勇敢吗!”

 

男子和妇人同时笑起来,妇人的脸上仍留有些尴尬,想再说些什么,可目光滑落至那雕塑之上,眉心哀色顷现,不知想了些什么,终究未再说话。

 

“世叔,世叔,世叔……”小女孩故意赌气似的,一遍遍喊着男子,喊得男子嘴角的笑一直未灭,“世叔……”小女孩的声音淡下去,靠在男子的肩头抽了抽鼻子,“世叔,我父亲他,是个非常勇敢的人吗?”

 

男子的目光霎时变得悠远,回忆当中的悲伤如孤帆在心里沉浮,“你的父亲,非常勇敢……”

他面向着雕塑,脸上的神色是与故人相见的喜悦,含着敬重的缅怀,轻声、沉重地说道:

“乃父忠勇,可称无双!”

 

“那我、那我以后也要像父亲一样上阵杀敌,打跑所有的敌人!”小女孩弹起身子,欢喜地看着男子,“世叔,你教采采武功好不好?”

 

“你要当女将军吗?”

男子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问她,“为什么?”

 

“因为!”

小女孩偏过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妇人对她点点头,欣慰一笑,她的眼睛里是超出年纪的坚定,望向祠堂外的天地,朗朗答道:

“此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犹未悔!”

 

 

 

颍京东五百里,蓬洲岛外渔村。

云禾一身粗布短褐,正从村子中央的水井处打水归来。扁担压在她的两肩弯成月牙一样的弧,“咯吱、咯吱”直响,她虽按住水桶上的绳索,水桶仍在小幅摆荡,随她略显吃力的步伐向外迸溅着水花。

她走进自己的小院中撂下扁担,擦了擦细汗,正弯下腰准备提起水桶将水倒入泥缸内,余光里却见房门露出一条细缝。

出门前她已将门窗都尽数关好,云禾撑住膝盖盯着细缝思索原由,缝隙之内的黑暗平静而幽深,像海面的漩涡,静静旋转着波纹,却于无形中吸入了周围的一切。

 

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油然而生,云禾不由握住拳头,被自己指尖的冰凉激得浑身一凛。她直起身子,盯着那道门缝运气、挣扎良久,最后一步步走去,缓慢推开了房门。

 

随着门扉敞开,屋外的光线驱散了屋子里的昏暗,一道模糊的剪影一点点变得清晰,他身上散发的寒意亦扑面而来。

 

“大公子……”云禾眯眼辨认屋中之人,待看清后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立刻惨白,卫子歌的视线如刀一样向她割来,云禾心里一惊,这才发觉自己的称呼不妥,张开口又顿住,弯曲的腿僵在半空,迟迟无法向卫子歌跪拜。

 

“哼……”卫子歌收回视线轻轻冷哼,目光在半明半暗的房舍里漫不经心地扫过,“跪不下去就起来吧,好歹,您也是孤的长辈。”

 

云禾身上一抖,悬空的膝盖因惊怯而尤为僵硬,既不能伸展,亦无法向下弯曲,慌乱地吞咽几次才勉强沁出几字。

“臣……不敢当王上敬呼。”

 

“臣?”卫子歌懒懒一笑,眼尾瞟了瞟云禾,“穆前辈你是孤父王、母后之臣,还是孤的臣?”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这便是穆前辈的为臣之道吗?”

他慵懒的嗓音里潜藏着最锋利的毒刺,只一下便扎穿云禾的防线,双膝一软,在卫子歌斜前方跪倒。

 

“王……他……”云禾掂量着称呼,却不知如何称谓,嗫喏半晌才道:“是……是您父王的意思?”

 

卫子歌许久未答,只用眼角钉在云禾的脸上,每多停留一刻,钉入她体内的恨意便浓一分,直到云禾被无形的气势压迫得开始战栗,他挪开视线看向前方,抬起手到桌面上,慢慢从阴翳下推出一盏陶碗,里面盛着的药汁在桌面的摩擦下生出细微的水纹,平静的空气也随之振荡开,浮现出一缕苦冽含着酸气的气息。

 

“你怕了?”卫子歌未理会云禾猛然的惊惧,径自站起身,背对着幽暗居高俯视着她,“你在哄骗母后喝下乱魂汤的时候可怕过?你重回王宫后,每每见到孤与子湛,又会不会怕,怕我们有朝一日识破你的身份,为我们的母后报仇?你诞育子姝后,怕不怕你的罪孽反噬到子姝身上,而你也作为一位母亲,又可曾为了自己曾经的罪孽而感到一丝悔恨?”

 

他俯身半蹲在云禾眼前,逼视她的眼睛,浓浓的恨意将她钉在原地逃脱不得,“回答孤,你怕不怕!你在怕什么!”

 

“我怕……我怕!我没有一刻不在怕、不在悔!我并无意害音希,可她终究因我而死,我在宫外躲了三年,这三年里,每一夜,每一次我在晚上躺在床榻之上,音希就会出现在我面前,对我笑,跟我说‘没关系,不怪你’、‘云婉,我不怪你’……可我知道她说的都是反话,她……我……”

云禾被灌进嗓子里的涕泗呛了下,俯下身痛苦地咳嗽几声才继续哭诉她的内心。

“她越是对我笑我就越害怕,她弥留之际看着躲在珠帘后的我也是那样笑,她将你们两个搂在怀里,一边笑,一边咬破了她的手指给我看……”

云禾匐在地面,整个人哭得抖成一团,“其实音希不是个爱笑的人……她怎么会对着害死她、害得她两个孩儿失去母亲的人笑呢!相比于音希的笑,我、我倒更希望她能从床榻上站起来,提剑刺我……”

 

“子歌……是我对不起你的母后,对不起你与子湛两个孩子,也对不起子姝……”

云禾撕心裂肺地哭喊,一想起姝儿,她作为母亲更为痛彻心扉,呆呆痴怔了半晌,心里突然生出剧烈的撕扯感,原来失去孩子的母子是这样悲痛欲绝,原来失去母亲的孩子是这样绝望无援,她红着眼看向卫子歌,里面噙满的泪水模糊了他的面目神态,她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恨和怒,她所有的辩言面对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音希因我而死,子姝也因我而死……”云禾闭上眼,自嘲地笑了声,不住喃喃自语,“音希因我而死……子姝也因我而是……音希因我而死,子姝也……”

 

云禾反复念着这两句,声音淡弱得几乎听不见,唇瓣开开合合地蠕动不停,仿佛她念上一百遍、一千遍就会洗清她的罪孽,抱憾而死的陈音希会活过来,战死沙场的姝儿也会活过来。

 

卫子歌面无表情的看着云禾,看她溺在自己的心牢中,冷冷挑了挑嘴角。

 

他慢慢站起身,向着门口处的光线迈出一步。

 

“弑母之恨,孤非死难休。”他平静的声线里是最决绝的杀心,“且念子姝于大嬴社稷有功,孤,放你一条生路。你以乱魂汤害人,今以乱魂汤还至于你。喝下它,你将神志不清,今生沉浸在你最害怕面对的回忆里。”

 

卫子歌推门而出,海水卷起潮汐的浪声拍打着礁石,遥远的海平面外,有一处雾气缭绕的小岛在阳光下时隐时现,四处皆是茫茫碧海,独留岛屿,与人世隔绝。

 

卫子歌伫立于海岸,眺望无垠海域,身后一人轻声靠近。

 

“令风,可以回去了。”他并未回头,海水中的波浪反射着光,在他脸上勾画出一条条弯曲的水纹,衬得他的眼底亦如深海一般幽邃。

“传旨上谏院,长公主生母云氏,为求大嬴国祚永昌,自请出宫修行祈福,生前不载史册,死后不入王陵,弃封诰,远尘世……以表心诚。”

 

 

 

嬴王宫,书房内。

 

卫子歌坐在他的父王曾坐的位置,低头思忖着上报的奏章,他的案前,姜内参弯着腰拘谨地站立不动,老迈的身躯早已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当中习惯了这样的姿势,即使已保持了很久,腰背酸痛,也强自忍着不敢生出纰漏。

 

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已跟在上一代君王身侧三十余载,他能摸清卫枢的每一个小动作所代表的喜怒,却无法猜透眼前这位新王心中所想,即便他看着这位新王一年年长大,一步步走向权力的最顶端,即便他在这权力的棋盘当中浸淫数十年,依然无法预料自己将会被什么样的布局困顿其中。

 

卫子歌仔细而专注地审阅着奏表内的每一个字,无暇关注姜内参轻微抖动的腰脊,也或许早将他忘在脑后,直到孟令风端着一个长条形的木匣轻轻走进内室,来到卫子歌身侧,他才放下竹简,靠在椅背之上看向姜内参微微笑了笑。

 

“姜内参,站得累了,歇歇吧。”

卫子歌目光未动,略一偏头,孟令风将木匣放在案上,取了张圆杌放到姜内参身后抬手作请,随即又退回原位。

 

“多谢王上……”

姜内参贴着圆杌的外沿小心坐好,脊背依旧绷得溜直,悄悄瞄了眼案上的木匣,目光掠过卫子歌,猛然发现他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时一个激灵又站了起来。

“王上,老奴……”

 

“姜内参好好坐着就是了,姜内参已为父王操持几十年,如今父王常居行宫修身养性,身旁不喜太多人环绕伺候,而又念及姜内参年迈,所以未继续留用姜内参服侍。不过父王他特意嘱咐孤要妥善安排姜内参以后的生活,绝不可轻怠。”

 

卫子歌挥手示意姜内参安心坐好,眼中目光切切地看向他,安抚着姜内参的情绪。

 

姜内参诚惶诚恐道:“老奴身贱,不敢劳烦王上记挂。”

 

“姜内参多虑了,姜内参勤恳侍奉,孤于情于理都该如此。”卫子歌笑笑,顿了一顿,又道:“孤听闻姜内参家乡老宅中尚有叔父、堂侄等亲眷,孤已命人前往修缮姜内参家宅、祖祠,赐金千两,田产百顷,又免去姜家主支十年傜税,作为姜内参侍奉父王的嘉勉。”

 

他搭在腹前的两手交错,拇指懒洋洋地相互绕圈,看着姜内参的表情,淡淡笑了笑,“姜内参离家半生,也该休息休息了,不妨就此离宫,告老还乡、享常人之天伦吧。”

卫子歌的目光滑过眼前的木匣重回姜内参脸上,语速慢了几分,“不知孤这样安排,姜内参,可还满意?“

 

“老奴惶恐!”

 

姜内参自方才站起身后便再未坐下,一直躬着身子听卫子歌吩咐,此刻又将腰向下颔去几分,视线里只有脚下的绒毯,完全见不到卫子歌神态。

 

听完卫子歌的安排,姜内参觉得身子轻松不少,心情也畅意许多,他伴君多年一直战战兢兢,委实太累了,他老了,既然两位君王都不再需要他,能够离开宫门回自己的家乡养老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他的膝盖和腰背都酸胀难耐,用手臂撑着腿颤巍巍跪到地上,对着卫子歌恭恭敬敬地叩了三首,声音老迈、沙哑。

“老奴,叩谢王上恩典!”

 

“嗯。”

卫子歌静静看着姜内参片刻,神色平定,眼底却是难以捉摸的微妙,他用眼神示意孟令风,孟令风拿起木匣走上案前,一边搀扶姜内参起身,一边将木匣递与他。

 

姜内参犹豫着接到手中,不敢直视卫子歌,只低下头等候未知的解释。

 

“孤知道姜内参喜好音律,特命人雕琢一柄玉笛赠予姜内参。就让这笛子与姜内参一同上路,排解姜内参的思乡之苦吧。”

 

见新君对自己如此细致周到,姜内参心里悄然一暖,下意识抬起眼睛看向卫子歌,见他眉目含笑,神态很是温和宽厚,自己也不由悄悄松了口气,而他即将离开宫城、离开权力相争的囹圄,今后再不必担忧生死,担忧自己的失误会引来杀身之祸,整个人大感松弛,将木匣抱在怀里,再深深一鞠。

 

“去吧。”

 

卫子歌看着姜内参淡笑道,姜内参的背影蹒跚离去,待只差一步就迈出内室,卫子歌目光倏地一暗,嘴边的笑意凝结成冷冽的霜雪,意味深长地问道:

“姜内参的腿疾还未好吗?”

 

姜内参立刻收回步子回过身拜下,“老奴……”

 

“喔,是孤糊涂了。”

卫子歌打断他的话,向前倾身捧起竹简继续看去,“无疾易作有,可若是有,却难作无。姜内参步伐平稳,想来去年的腿疾早已痊愈了。”

他淡淡一挑嘴角,无声冷哼,听不出情绪道:

“姜内参,回乡路远,善自珍重。”

 

姜内参未听懂卫子歌的意思,只心中莫名浮出一缕令他难安的情绪,他将捧在臂弯里的木匣又向着身体紧了紧,深深弯下身子。

 

“老奴,谢王上。”

 

他一点点向后挪出内室,慢慢走出这间他穿梭了几十年的书房,新王继位未对这间屋子做任何的改变,一切仍是他印象里的布局,可一切又似乎变得完全陌生。

 

书房外天光明媚,照得正月里的人间和煦、温暖。

 

姜内参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每走一步,僵硬的脊背就试探着向上拔直一分,直至返回自己的小屋中,他轻手放好木匣,开始着手打包行囊,拿起金银玉器端详,又放回原处,看着箱箧中叠放的绫罗绸缎,也毫无留恋。

他在世间最追名逐利的地方却看淡了名利,唯一惦念的只有族人,而新王也已为他提前安置妥当,姜内参浑身感到无比的轻松自在,收拾半个时辰,最后也只一只背囊塞进几件换洗的衣物。

 

他倚靠在榻上肆无忌惮地休息,不必担心下一刻要面临君王突如其来的宣召,环顾着屋内各处,在心里对所有的一切做着告别。

 

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木匣上,人在心情好的时候行动也格外利索,姜内参几步走到桌前,端起木匣慢慢抽出了封口的顶片,一只翠绿莹润的玉笛赫然出现在眼下。

 

他小心取出玉笛,抚摸着,从笛孔抚至笛尾,骨节粗粝的手指却停在笛子最末不由自主地狠狠一抖。

 

这样一只雕工精美的玉笛,却是浑然一体,并未凿孔。

 

姜内参攥紧笛子,浑身开始不住打起哆嗦,新王对他说的每句话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卫子歌说的话不多,直到姜内参看见手里的玉笛,才明白那寥寥几语之中暗藏的锋芒。

是妥善安排他的家族吗?

是打算放他离宫,告老还乡吗?

是在关心他的腿疾吗?

 

是。

怎么不是呢!

 

姜内参咧嘴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笑自己的愚蠢,笑父子两位君王深沉的城府,笑他自己,其实从不曾真的揣摩透彻一个君王的内心。

 

一年前,姜内参心事重重地从卫枢的书房闷头走出,腿脚不便,跛着身体,可人在走神的时候很难控制自己刻意装扮出来的行为,他并未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当中已恢复成如常的走路方式,直到他迎面遇到彼时的大公子后重新扮跛,却也未想到,这一切早已尽收大公子眼底。

他在承钧宫前摔的一跤并未摔出什么腿疾,却是他替丞相探听君心的绝妙伪装,毕竟,谁会想到,一个走路“踢踢踏踏”的跛子会悄无声息地接近房门外呢!

 

而他踩过书房花苑的泥泞,在书房门前留下两滩泥水当中的脚印,也早已被卫枢敏锐地觉察出异样。

 

从此以后,卫枢、卫子歌父子两人在他面前的所有言行皆是精心设计过的陷阱,诱惑着姜内参传递出错误的消息,而那暗处的猎人已成猎物,却蠢不自知。

 

姜内参握住玉笛,牢牢握住,他的行囊静静躺在一边陪伴他,它没有心,无法感知被判死之人的恐慌,和不得不死、没有一丁点退路、选择的煎熬、绝望。

它是死物,只有人才能赋予它其他鲜活的意义,就像那支替君王审判一个人死亡的玉笛一样。

 

笛以玉石造,无音孔,是以有石而无声。

 

有死,无生。

 

 

残月一抹,流云隐动。

南阳的公子府内渐生野草,原本不多的奴婢早已散尽,只剩空荡荡的楼阁、庭院,迎接着日渐深重的荒芜。

 

一株桂树下,六人围成圆,互相观望彼此。

 

“诸位,我等既得主上手信嘱托,当全主上心意,自此分别。”

一人率先讲话,顿了顿,将手伸到面纱上,慢慢解开了覆面的黑纱,露出一张苍白瘦削而年轻的脸庞,褐色的瞳仁对另几人缓缓滑过,浮出一抹笑意。

其他几人微微一怔,定定看向那张日日相伴、却从未完全得见的脸,片刻后,也都抬起手,解开了自己的面纱,对着其他众人笑起来,这种陌生的表情在他们的脸颊之上略显生疏,笑了好一阵才完全适应。

 

“后会有期。”

 

第一个人交叠两手,对其他人郑重一拜。

 

“后会有期!”

 

其他五人不约而同地随之拜礼作别。

 

六道人影各自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在茫茫夜色中渐行渐远,桂树在风里摆动枝条相送,待风过,公子府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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