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晨霜这样问,自然是希望,潘广孝最终能够为己所用。
潘广孝呢,跪了这么久,早就想着能够缓一口气了,于是,他连忙回答道:“柯姑娘但有吩咐,小人定当坦诚相告。”
思忖片刻之后,柯晨霜这样说道:“好吧,我就暂且相信你一次。哦,在作劫匪之前,你,你也想过如何谋生吧?”
“哦,是这样的。”只听潘广孝这样回答道,“我,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父母相继亡故。在城里,我也没有那一亩三分田来耕种,也缺少一技之长。在这种情况之下,就只能四处游荡,做点偷鸡摸狗的事情。饱一顿饿一顿的,艰难度日。我,我唯一还算像点样子的,就是从小就贪玩好耍,也喜欢弄点刀枪棍棒,身手还可以。这样一来,做这种巧取豪夺的事情,不容易被抓……”
对于潘广孝的身手,柯晨霜还是领教过的。这一刻,听他这样一说,不由得呵斥道:“潘广孝,你既然有如此的身手,就算是做点体力活儿,也不至于就找不到一碗饭吃吧?”
苦笑几声之后,潘广孝这样回应道:“凭自己的体力,找点活儿干。这种想法,我,我也不是就没有想过。唉,我这个人啊,就是好逸恶劳,总想着怎样来钱快,总想着如何又轻松又能找到钱财。一来二去,就越来越不想干活儿了。再过了几年之后,我又觉得,赌一把之类的事情,也是比较轻松的。接触的时间久了,原本的正经事,就全抛到脑后了。像我这样的人,就是想着怎样混日子……”
“哦,你,你是什么时候跟那庞大歌搅在一起的?”柯晨霜这样问道。
叹了一口气之后,潘广孝这样回答道:“说得斯文一点,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臭味相投了。在道上混的时间久了,遇见庞大歌这样的人,也是很正常的……”
“你,你说起庞大哥来,丝毫没有什么抱怨、悔恨的语气。如此说来,对庞大歌,你是心存感激的了?”晨霜不解地问道。
“嗯,是这样的。有一次,我到一个大户人家行窃,刚一得手,就被那些看家护院的打手发现了。那几个家伙要想着在主人面前表现一番,就对我穷追不舍。我呢,自然也不想被人家抓住,就拼命地逃。再过了好一阵子,追赶我的人,就只剩下一个了。不过呢,我也快跑不动了。那时候,我在想,若是那个家伙真的追了上来,以我当时的状况,多半是打不过他的。这样一来,一顿皮肉之苦,看来是少不了的了。我更为焦躁的就是,这一趟,没弄到钱也就罢了。要是让这家丁抓回去,人家可以邀功领赏,而我呢,偷鸡不着蚀把米,还要被毒打、丢面子。就在这紧要关头,庞大哥出现了。是他,是他帮我解了围……”
“是他出手,帮你把那个家丁赶跑了?”柯晨霜这样问道。
“赶跑?那,那倒不至于……”潘广孝接过话语。
“那,他是怎么帮你的?”柯晨霜好奇地问道。
潘广孝缓缓说道:“当时,庞大哥赶了过来,劝止了那位家丁。他的话语,大意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眼前的这位兄弟如果被你抓了回去,不死也要脱层皮。不如这样吧,既然只是你一个人追到了这儿,你就假装没看见。俗话说‘做人留一线,以后好见面’。那个家丁有点动心了,不过如果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放我一马,终究还是有点不甘心。庞大哥也明白他的意思,就拿出一点银两,这样说道,这位兄弟,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这样吧,这点碎银,不成敬意,就拿去买点就喝吧?那个家丁推辞了几下之后,也就收下了……”
“其中的奥秘,你想清楚了吗?”晨霜问道。
“其实,说起来也不算复杂。”潘广孝接过话,“那个家丁如此卖命地追了这么久,也就是想着,回去之后能够得到主人的一些奖赏。不过,他多半也意识到,这赏钱给不给、给多少,全看主人的心情。而如今呢,一个陌生人,一开口就决定给钱了,这不是更现实吗?还有,道上的人,最注重的就是面子。那个家丁也很清楚,庞大哥既然出头了,如果你不给面子,最后就有可能是大动干戈。那位家丁权衡一番,还是决定,见好就收吧?接着,他就接过庞大哥的银两,打道回府了……”
“是啊,”晨霜感慨道,“以那位家丁的实力,一打二,未必就有多少胜算。反正就是几个碎银的事情,能够不撕破脸,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就这样,庞大哥为人仗义,救了我。以后的日子里,我就跟着他……”
“刷刷刷——”的声音,自天而降,打断了潘广孝说话的声音。
晨霜心头一怔:哦,这么大的雨!怪不得,一出门的时候,就那么闷热,都是因为有这样的一场雨!
“潘广孝,你,你起来吧。哦,背对着我——”她这样说道。
潘广孝跪了这么久,早就是腰酸腿麻,苦不堪言了。这一刻能够站起来,伸伸腿扭扭腰,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至于面对还是背对,那是无关紧要的了。
“多谢,多谢柯姑娘仁慈!”这样说着,他站了起来。
然后,背对着柯晨霜,舒活起筋骨来。
看着对方的背影,柯晨霜暗自思忖道:这家伙,吃了这么久的苦头之后,此刻能够站起来,简直就是如临大赦了!当然,对我来说,雨这么大的,而且,借着风势,还不断地飘到这亭子里。他若是再跪着的话,没过多久,那两条腿,多半就要被雨水浸湿的……
“雨,这么大的雨……”潘广孝一边活动着身子,一边咕哝着。
他说得不错,外面的这场雨,确实很大。
时近深夜,整个天幕,一直都是暗沉沉的,因此,对于那些倾盆而下的雨点,看得并不真切。不过,这一刻,亭子顶部,路面上,临近路面的柱子、石凳,都是哒哒直响,就像千军万马行进时那擂响的鼓点,震颤着人的心坎。此外,呼呼大作的风声,不是将那雨点吹进来,亭子里边的这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往中间拢了拢。
柯晨霜没有接对方的话,依然在凝神细思着:这么大的一场雨,还真说不准,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不过,到目前为止,事情也还算顺利,我也是心满意足了。刚才,潘广孝说起,那庞大哥对那家丁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此刻想来,倒像是说给我听的?确实,对于潘广孝来说,如果压榨得太紧,他受不了,只怕会适得其反。刚才,我叫他站起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了。是啊,打完棒子,也要适当给对方一点甜头。说得高深一点,就是恩威并重、软硬兼施了。
受了这次教训之后,这潘广孝,也该认清形势,痛改前非了吧?
如今,我依然抓着他的把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于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他还是有所认识的。想想也是,在那监区里,一开始是刑罚伺候,再过一些时候,就要在狱卒的监视之下,在附近一带地方,干着苦力。收工以后回到监区,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慢慢长夜。这种时候,他们就会意识到,监区之外的日子,自由自在,悠闲逍遥,该是多大的幸福!
要想出去,就得好好表现,争取得到减刑。今天夜里,这位潘兄弟如此温顺,逆来顺受,多半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越狱逃走之类的想法,他多半还是有心无胆的。接下来我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他多清醒一点,认清形势,及早改邪归正,回到我们这一边来。如果他再一意孤行,不服从管教,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本来,管教囚犯,只是监区里面那些人的事情。我今夜里的这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个人的恩怨?这,这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或者说,这也是常人所能够想得到的。至于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我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而且,最好也不要让这家伙察觉。
说起来,这是一步险棋。不过,我既然有这方面的想法,再加上不可能让人知晓,更不能请人代劳,就只能这样了。这种走一步看一步的行为,尽管风险不小,不过,紧张之余的那种刺激、欣慰,如果不是身处其中,那是体会不到的。因此,我这样做,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要体会一下那种常人体会不到的感觉。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到目前为止,依然是说不清楚的。这个夜晚,只是走出了关键的一步。管它呢,以后的事情,真正能够说得清楚的,又有几件呢?现如今,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这种感觉,不在其中,是无从知晓,也无从体会的……
“潘广孝,你,你要留意一下……”柯晨霜开口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