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虽进了几家小姐，萧胤却迟迟不踏入后宫半步。不是今个儿在御书房，便是明个儿在懋勤殿，总归是比之前来的次数还少了。
整的这各家小姐虽有万般解数，见不得皇上，也是徒劳。
一个个气的牙痒痒，又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若说这最气的反而是姜苢，她是真气的头发涨。这话本子也不看了，西瓜也不吃了，各种排闷的东西更是撂一边，一把抓着琴雪问：“子乐几日没来后宫了？”
琴雪正给姜苢剥着荔枝壳，这猛地一个激灵，哆嗦道：“皇、皇上已经一月有余……”
姜苢狠的骨节发白：“说具体点！”
琴雪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狠心说道：“回禀娘娘，一月又十七天半。”
死道友不死贫道，皇上，对不住了。
姜苢放开琴雪，不怒反笑：“真是我的好大儿。这眼瞅着要从夏入秋，竟是我挑的一位也没见上？是对我这个做娘的有意见还是不举断袖了？”
这话没舒了姜苢的气，倒吓了琴雪个魂飞魄散：“娘娘！娘娘慎……皇上定是被政务拖住了才……”
“被政务拖住了？”姜苢挑起那双桃花眼，眼尾因发狠劲微微泛红，是难得一见的凌厉，“哀家倒要看看是什么奏折要批个一月！大不了哀家帮他批！”说着就倍道而进，步履如飞。
竟是要徒步走过去？
琴雪叫苦不迭，忙小碎步跟上去：“娘娘！娘娘您慢点！奴婢腿短跟不上您！”
殿外的若明见姜苢怒气冲冲举步生风的，一把拉住琴雪，惊奇问道：“娘娘这是……”
琴雪苦不堪言，丧着脸回道：“还能是谁值得娘娘如此大动肝火？若明姐姐快叫轿子追上娘娘罢！”
若明却是个清醒的，只摇摇头：“追不上的。轿子哪里有娘娘走着快？”
急的琴雪眼冒泪花，狠命的扯着手帕子，看向若明，求助道：“好姐姐，那我要如何是好？还望姐姐支个招。”
若明思忖片刻，拉着琴雪的手：“你快去换双平底绣鞋，跑步追上娘娘。仪态不仪态的哪有娘娘重要。”
琴雪点了头，换了鞋，又去追了姜苢。
于是这天，从乾清宫到御书房这一路上的太监和宫女，没一个敢抬头的。
……
追上还是追上了的，毕竟一个走着一个跑着，速度还是有些差距。
琴雪气喘吁吁，按着心口平复了好些才亦步亦趋跟到姜苢后面，此时也已到了御书房前了。
在御书房前守着的来福一见姜苢，挤着眼一拍脑门，就“啪”的一声跪地上，嘴上叫唤：“哎哟我的娘娘，您凤体尊贵，怎么能不让人抬着轿子……可是那些懒笨的粗手粗脚不会事？娘娘您可别跟那些蠢笨的计较呀。”偷偷使了法子让身后的小太监通传萧胤。
姜苢讽刺道：“来福，莫要让你那小德子去通风报信了。我还能吃了皇上不成？”
来福耷拉着脑袋，面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娘娘呀，小的哪敢！”转头狠狠的瞪了小德子，翘起兰花指指着小德子尖声道，“你这吃里扒外的，竟敢在太后娘娘面前做出这种事！”
小德子惶恐的一打滚跪下，配合的磕头求饶。
姜苢懒得跟这老油皮子插科打诨，只说了句“滚一边儿去”就带着琴雪进了门。
徒留师徒两个跪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刚进这御书房的门，还没等萧胤发火姜苢就高声道：“皇上，哀家来看看您！”
一听是姜苢的声音，萧胤就什么火气都散的一干二净。闭了闭眼道：“额娘前来所为何事？儿臣正要批完这几份奏折前去乾清宫见见您。”
姜苢挥退琴雪，偌大的御书房只留母子两人。
姜苢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皇上还惦记着哀家呢？哀家还以为皇上要把这御书房当做栖身之地了。”
萧胤哭笑不得：“额娘这说的哪里话？儿臣不是因着江南霖州等地洪水灾才忙的么？哪里敢冷落您啊。再借儿臣十个胆子儿臣也是不敢的。”
姜苢一愣，狐疑道：“这水灾那么难理，你怎么不告诉我？就一个人闷着头想？”
萧胤苦笑道：“不是您说的么？‘事不己为，无以立，无以材’。”
姜苢哈哈两声掩饰尴尬，清了清嗓子：“为娘帮你看看，看完赶紧去用晚膳！”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顺带再看看娘给你挑的几位小姐。”
“娘。”萧胤无奈道，“儿臣现下无心儿女情长。额娘还是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这哪里是乱点？”姜苢瞪了他一眼，苦口婆心，“娘是怕你年纪太大，各家的好女又都择了其他的公子哥儿。——这优秀的可不少，像是丞相家的两位公子，谈吐不凡、气质儒雅、玉树临风，善得女子欢心。反观你，除了空有一副好皮囊，闷得跟个葫芦似的，又天天板着张脸，若不是坐着个龙椅，哪家女子会倾心你？”说及此，姜苢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不由得想起了话本子里那些抱着自己本命剑喊娘子的剑修。
又絮絮叨叨：“咱家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怎么能不先与淑女们交流交流？万一人家看上你了呢？”
萧胤想，能这么贬低自家儿子，天底下都没几个娘能做到。
说姜苢不是他亲娘都没人信。
“额娘先看看这水患罢。”萧胤自以为委婉的扯开话题，将奏折与派人调查的河流曲线、水深浅、水流湍急程度、地形高低等资料一并交给姜苢。
姜苢接过去，端详这几份文书，思忖片刻，便道：“塞旁决以挽正流。”
萧胤不解：“儿臣愚钝，望乞明示。”
姜苢则道：“水合则势猛，势猛则沙刷，沙刷则河深。”
萧胤沉吟几息，恍然：“是了。筑堤束水，以水攻沙，水不奔溢于两旁，则必直刷乎河底。故筑近堤以束水攻沙，筑遥堤防洪水泛滥，是为上策。”
姜苢见萧胤很快理解她的意思，又举一反三，满意的勾唇，点点头道：“不算太笨。”
萧胤合手，谦虚道：“是额娘教导的好。”
姜苢笑眯眯：“此事已了，快随娘一并用膳去。”
萧胤瞬间泄气，打了霜的茄子般，低低应了声：“哦。”
……
姜苢算是办了一个规模较大的宫宴，将七位秀女与皇上皆请了过来，宫人更是不敢怠慢。
各家秀女也都神情自然，对这场宴会丝毫不意外，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随着晚宴进行，金樽清酒、玉盘珍馐依次端上桌。更有时花竞巧、宝香仙音、歌舞适来。
不久，沙依巴克六公主毛推自荐，举杯遥向姜苢和萧胤道：“都说月夜笙歌，阿依木愿为太后娘娘和皇上献舞一曲助兴。”
姜苢抬了抬眼皮：“哦？”
萧胤只是饮酒，未曾出言。
无意给沙依巴克的公主下马威，姜苢装出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道：“早就听闻西域大漠的舞别致一格，皇室的舞更是人间难得，多谢公主给哀家瞧瞧这异域风情了。”
阿依木娇笑两声，拿起身旁的头纱披上，金玉散落在发间，又带上串珠镶金的面帘，轻盈的落在宴会中央，抛开腰上的丝带，一起风袖，腰肢摇摆开来。
与中原的舞不同，这舞的确风情万种、惊鸿难忘。
一舞毕，姜苢笑道：“哀家确信了。不错，公主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阿依木含羞带怯看向萧胤。
姜苢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正要开口，却被萧胤抢了先。
萧胤道：“公主是来自沙依巴克的贵客，朕不便怠慢。来福，封月妃。”
来福见着皇上对女子提了兴趣，喜滋滋展开一幅空圣旨，装模作样念道：“沙依巴克六公主阿依木听旨。”
“沙依巴克六公主阿依木，聪慧伶俐，夭桃秾李，夙著徽柔。兹仰承皇上慈谕，以此晋封尔为月妃。公主，”来福笑的满脸褶子都出来了，假意拍了拍嘴，“瞧老奴这张破嘴。月妃娘娘，快接旨罢。”
阿依木喜不自胜，娇声道：“臣妾阿依木接旨。”
还没高兴一会，就听萧胤又道：“朕不好厚此薄彼。诸位在宫中辛苦，朕自当一视同仁。谢氏霞姿月韵，仙姿玉色，才气惊人，胸有沟壑，封明妃。”
阿依木僵住了，来福卷回圣旨的手也僵住了。
唯有姜苢一脸挑了挑眉，扯着嘴角，一副“早知如此”的派头安然坐在梨木椅上，兴致盎然的瞧着这场闹剧。
“楚氏，端懿专静，兰质蕙心，封静妃。”
“苏氏，林下风气，知书达礼，封娴妃。”
“姚氏，盈慧晓理，温婉贤淑，封仪妃。”
“宋氏，丰姿真气，仪静体闲，封柔妃。”
“江氏，”萧胤顿了顿，似是在遣词造句，“鸡鸣儆戒，关睢乐得，封惠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