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突然默灵又有些迷茫了,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为她而停的话,那他在这个世界里又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停滞的时间中,他是唯一的旅客。
他忍不住又望了一眼边界迷雾更深处方向的远方的天,那里仍然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将天空分隔为这边的晴天白日和那边的星辰夜空。
或许他,或者说五年前的他,就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他只不过是继承一部分的特殊性,才会在这里表现出如此多的不同寻常。
不过身无灵气,终究只是凡人,等到事情结束离开这里,一切都会重新回到最初——他只是纺锤镇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居民,忙于柴米油盐,倒也平安喜乐,强者的世界与他无关。
“你在看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缥缈遥远的意境。默灵一下子吓得几乎要跳起来!
“谁?谁!”默灵慌乱地左右四顾,一时竟乱了方寸。
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时停世界里的绝对的死寂,在脑子里认可并确定了这个世界里不可能有自如活动的生灵,也不可能有声音,而现在却又突然有人在他耳边问他“你在看什么?”,这种惊悚感简直跟见了鬼一样!
“谁!谁在说话?”默灵慌乱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察看,自己的心跳声在这种极致安静的环境中竟渐渐让他感觉到震耳。
“咦?你居然能听到?”
那个声音再次传来,仍然显得缥缈遥远,让人根本无法确定它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不过这个时候默灵的情绪反倒平静了一些,“当然听得到!你主动找我说话,你不知道我听得到?还有,你是谁?你在哪里?”
默灵一边说话,一边左看看右看看,仍然没有放弃寻找声音的源头,不过这时仔细回味着那个声音,他又有种那个声音其实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的感觉。
“刚才盯着我看了那么久,现在却来问我在哪里?我才该问你呢,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居然在我‘时之殇’的时停世界里都能行动自如?”
默灵猛地抬头,那个定格在半空中的纯白的身影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睛。
“雪零?”
他终于确定那声音就是直接在他的脑海里响起的,没有特别具有特征性的音色,和雪零平时的说话声有一定的区别,所以他才没能第一时间听出来是她的声音。
不过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他忍不住再次向她确定道:“是你在说话?”
“当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倒还先问起我来了,我才应该问你呢!”雪零以灵识感知着下方的男人,不客气地道。
这个叫默灵的男人身上奇怪的地方太多了!她简直无法想象倒底是什么样的天赋才能够抵抗时间的伟力!
或许她对他的判断从一开始就错了。仔细想来,她对他的一切判断都是基于“常理”,但所谓的“常理”本身,也不过是千百年来人们生于世界长于世界所渐渐形成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然而人的智慧是有限的,这也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必定存在着超乎人们认知的,也即是超乎“常理”的事物!
至少,这样的事物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甚至类似现在这样的事情她都不是第一次见了——曾经也有一个人,在她“时之殇”的时停世界里仍然能行动自如……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人,尤其忘不了他带着看似慈祥的笑容,却以千万万人命作威胁,并以超越时间的姿态,彻底打碎她一切抗争的幻想的那一瞬间……
教皇……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分神了,下方的默灵因为她的沉默看起来有些无措又有些欲言又止,于是她抛开杂念,开始用灵识传音认真解释道:“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世界的定格状态是因为时间的停滞,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我被逼无奈下发动的一个天赋,时之殇。”
“这个天赋是可以让我的一个提前设定好的动作,从开始到结束消耗的时间为零——当然这是指其相对于现实世界中的时间。而真的要究其本质,其实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我所设定的这个攻击动作,会在停滞的时间中完成。”
“不过这个过程对我来说是非常煎熬的,作为撬动时间的代价,我必须承受时间的沉重与孤独,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我却必须在这个停滞的世界里,用近两个月的时间来将它完成。”
“每一天,剑尖都只能挪动很短的距离,细分到每一刻,整个人几乎都是静止的,就好像这个绝对静止的世界。”
“在这两个月里,眼睛永远只能看到一幅恒定的画面,耳朵里永远不会响起声音,整个灵魂都仿佛被永远钉死在了‘肉体’这样的一副棺材里,真的是……想死都做不到……”
响动在大脑里的声音难以听出带特征的音色,却意外地能够听出其中无比悲怆沧桑的感情,默灵仰着头,楞楞地望着保持着跃姿定格在空中的白色倩影,心猛地为她一疼。
在这个万物静止、绝对死寂无声的世界里,他在能够自由活动的情况下,在刚才待在这儿的那一会儿的时间里都渐渐感觉到了绝望般的孤独与压抑,而她,却要自身都保持着静止,来度过漫长无比的两个月时间。
作为撬动时间的代价,时间诅咒了她。
这绝对比死亡更加恐怖!
突然他想起了时停最开始时他站在大鸟背上所看到的她,那时她的那双眸子里,定格着一种到现在仍然震撼着他的,惊心动魄的决绝!
她明明知道发动这个时间天赋的代价,却仍然直面着它,他无法想象她那时用了多大的勇气。
“不过这次倒是有点儿不一样……”雪零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中所含带的情绪却是已经恢复了平静,“这次明明时间都停止了,某人却还仍然能够闲来逛去,东走西走。”
默灵楞了一下,突然想到刚才自己的所有行动都被人看在眼里,不禁有些脸蛋发红,好在快速反思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做特别丢人的事情,才稍稍安心——看雪零的裙底这件事情应该不算吧?毕竟他不是故意的。而且那种战斗短裙是自带贴身护裤的,根本就不会走光。
于是故作老实地笑了一下,然后才正色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自从进入这边界迷雾开始,好些事情都挺奇怪的……”
“诶,等等!”默灵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小跑几步找了一个能更多地看到雪零的正脸的角度,然后,他看着那张定格了表情的脸,疑惑地问:“你是怎么说出话来的?”
“灵识传音。”
“灵识传音?”
“对,灵识传音。这其实也是我接下来想要说的,你身上的另一个神奇之处。”
默灵找的角度能够看到一些雪零的眼睛,他看见那双眼睛里眼珠虽然没动,但眼神已经不是最初的那种惊心动魄的决绝了,而是一种平静和淡淡的疑惑。
“灵识传音是一种用灵识波动来转译和传递语言信息的技巧,只要灵识还在,只要思想还未被冻结,用灵识传音便是可以做到的。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那就是双方都必须拥有灵识!”
“只有灵识才能够感知和解读来自灵识的信号,这一点是绝对……”雪零声音稍顿,“至少,按常理来说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这也是我之前那么久都没有试图和你说话的原因。”
“我感觉不到你有灵识,自然也就无法将承载着声音信息的灵识信号传递给你,也就无法完成灵识传音。”
“那我是怎么听到你的声音的?”默灵紧跟着便问。
“我也想知道!”
雪零这次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没好气的味道。
“我刚才是直接把灵识信号传进你的身体里——甚至都不是大脑的位置,你可以认为那是我在长时间的压抑中,穷极无聊之下做出的穷极无聊的尝试,根本就没想过你能感知到或者说‘听到’。”
“要知道,灵识是灵识,肉体是肉体,二者根本就不在一个系统里。就好像人们绝对无法用耳朵听出颜色、用鼻子嗅出声音一样,只以血肉来辨析灵识的波动,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雪零这话让默灵有些怔住了,好一会儿后才试探着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是用耳朵听到了色彩,用鼻子嗅到了声音?”
“没错,基本可以这样理解。”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默灵一时有些心绪起伏,他突然明白最开始时雪零为什么会说一句“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了。又回想着最近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各种异常……难道自己真的是个怪物?
不!是怪物的不是他,或者说不是现在的他,而是五年前的他!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永远都是!他从萝密利的口中知道了关于魔人的知识,雪零之前找他谈的几次话也说明了雪零也在怀疑他是魔人,他真的是魔人吗?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确认。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光是想到魔人快速提升自己实力的方法是不断杀戮他人,他便打心眼儿里排斥!
五年前的自己再强,也和现在的他没有关系,他绝不会以杀戮来试图找回自己曾经的力量!
普通人的生活很好,他才不要做魔人!
“你在想什么?”
或许是见他沉默了太久,雪零的声音再次在默灵的脑海中响起。
“没什么。”默灵迅速平复思绪道。
雪零不疑有他,继续传音道:“对了,你还没说你刚才在看什么呢,好像从进入迷雾开始,你的目光就时不时地望向迷雾深处,尤其是刚才你在下面漫无目的走来走去的时候,眺望那边的动作最频繁也最明显,你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物吗?”
默灵略一思忖,便不再隐瞒,“那里确实很奇怪,有一种从未见过的天象。”
“什么?”雪零迅速追问。
“怎么说呢,像是有一道分界线,这边是正常的晴空白日,那边却是夜空与星辰。”
“正常的晴空白日?呵……果然,你根本不是能看得很远这么简单,在你眼里,这里根本就没有雾吧?”
默灵垂头沉默,不过片刻后还是给予了正面肯定的回答。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