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措地站在凤鸟的背上,好一会儿后,默灵才收回了目光,开始审视现在的处境。
这个世界的时间,不知怎的竟停止了,但它不可能一直停止吧?虽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但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认真试探摸索了一番,默灵发现似乎可以顺着捆住七彩大鸟的血藤爬下去。那血藤足有小腿粗,前面的倒刺又粗又大,不过只要小心一点,那些倒刺反而可以被当做垫脚的阶梯。
反倒是血藤附近定格在空气中的火焰让默灵有些发怵,犹豫了一阵,小心翼翼地试着用手指戳了戳,结果发现它根本不烫,软软的摸起来甚至还很舒服。
在停滞的时间里,果然火焰并不能传递温度。
小心翼翼地顺着血藤爬下来,默灵壮着胆子一脚踩进了地面的岩浆里。
这些岩浆是被大鸟的火焰烧化的土石,在地面只有薄薄的一层,在上面行走像是踩着一层薄薄的软泥。
眼睛明明告诉他脚下是岩浆,却丝毫不用担心被烫伤,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特别。
只是新鲜感一过,孤独感便越来越明显和强烈。这个世界一切都是静止的,一切都停滞在了那一个瞬间的时间里。万物都在,但万物都是“死”的,唯一还能活动的他是整个世界唯一的异类。
最让默灵受不了的是,这一整个世界都是处在一种最极致的安静当中,四面八方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万物都已经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死去。
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不过这种无比清晰地听到血液在血管里一下一下冲击流动的感觉,反而将孤独的心慌感放大了无数倍!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从下面看,七彩的凤鸟,纯白的少女,狰狞的血藤,定格的画面以苍天为背景,浩大的史诗感扑面而来。
不过片刻后默灵飞速移开了目光,因为在这下面刚好能看到雪零的裙底——她那有着礼服一般质地、长度还未过膝的竖褶战裙,是一种有着自带的护裤的款型,随意腾挪跳跃也不用担心走光的问题——默灵移开目光并不是真的看到了什么,而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避嫌”,或者说一种基本的礼貌。
哪怕在这个万物凝滞的世界里,不管他干出什么事情来也不会有人发现。
脚踩着金黄明亮的岩浆,默灵又在周围转悠了很久,仍然一无所获。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单纯地不想停下来,就好像他一旦停下来,自己也会变成雕塑,被同化进这个死一般的凝滞世界里。
渐渐地他探索的范围越来越大,迈出被大鸟焚出来的岩浆火地的边缘,拨开弯弯曲曲向上生长的带状绿色藤蔓,小心而又大胆地钻进了藤蔓之林里。
最开始他还有些担心万一世界突然又恢复正常了该怎么办,但想着之前把岩浆火海都踩了个遍,照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就渐渐无所谓了。
在这个停滞的世界里,要他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不动,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藤蔓之林里各条藤蔓间的间距并不规律,不过大致上分部都很密集,默灵有时需要连续拨开十几根藤蔓才能往前踏出一步,而且有的藤蔓看似轻盈,上手后才发现根本就扳不动,挪动其他藤蔓时需要用到的力也有大有小,他渐渐看出了一些规律:他能否撼动这个停滞的世界中的某个物体,似乎取决在时间停滞的那个刹那,该物体自身所携带的力量强度。比如那几根捆住七彩大鸟的血藤,他就根本无法动摇其哪怕一丝。
无数藤蔓层层叠叠,或纠缠,或扭曲,之前在高高的天上远远俯瞰的时候,整片藤蔓林似乎并不是特别大的一块,但现在穿行在其中,只感觉它的范围简直像是无穷无尽。默灵在里面进进出出,兜兜转转了好久,仍然没有摸索到它的边际。
当然,这也有他并没有直线朝某个方向探索的原因。
在这个绝对死寂的世界里,他只是越来越不想停下来,他的探索走动不存在任何的目的性。
他甚至偶尔会突然原路返回,看一看中央被火海焚出的空地上,那只被血藤捆住的、七彩翎羽鲜艳醒目的大鸟,看看它是否仍然一动不动、像永恒的雕塑般静止在空中。
以及那个同样静止在空中,被九根结成网阵的血藤包围着的纯白少女。
周围那些绿色的藤蔓,每一根的姿态都不同,但看得多了,又仿佛千篇一律。默灵在其中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钻来钻去,行进的路线七扭八扭毫无规律,突然,他发现前方似乎有一个不一样的东西,是一个比较庞大的物体。透过许多藤蔓绿油油的叶片的空隙,那个物体有些看不清。
不过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的默灵心头一喜,加速拨开藤蔓向前探索过去。
终于他来到了近处,看清了那个物体——那居然是一个巨大的根茎状的物体!整个露出地表,下端分裂生长出成千上万的细小的根须,所有的根须全都扎进了泥土里,看样子一定会在地底分裂构建出一个庞大无比的根须网络,连接地面上的每一根藤蔓子体。
他找到了藤海天灾的主体,或者说主根。
巨大的块状根茎有超过六米高,和其他顶级魔兽动则十几米的体型相比称得上是“娇小”了,但仍然带着足以让默灵仰视的压迫感。其顶端也生长有一条绿色的藤蔓,却居然和周围其他的藤蔓差不多大小,只是长度极长,弯弯曲曲地上下折叠纠缠,只一根藤蔓就占据了巨大根茎的正上方的所有空间。
这里,或许是这头植物类天灾的命脉所在。
不过,现在即使发现了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时间,停了……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兴奋与新鲜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然后默灵就重新变得沮丧,埋着头原路返回,重新回到了中央处被大鸟的火焰焚出来的空地上,随便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背靠着一根一半被烧得焦黑的藤蔓。
已经走了好久,累了。
藤蔓承受不住力量向后弯倒,他也就势仰面看天。
半空中,七彩的大鸟翼羽翻飞,纯白的少女跃姿持剑,与围攻而来的狰狞血藤组成了一幅史诗般震撼的画面。
放下心中的焦躁与不安,这个静止的世界其实有着一种独特而震撼人心的美。
渐渐地他竟看得痴了。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的默灵感觉腰背间气血都有些不畅了,才终于缓缓起身。
不过他仍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不经意间他又看向了半空中的雪零,她仍然保持着向斜上方疾射跃起的姿势,英姿飒爽,一往无前,阳光下能看清飘飞在她身后的每一根银色的发丝,通透美丽,纯净无暇。
默灵呆呆地看着,然后竟渐渐瞪大了眼睛!
不是因为那张绝美的脸,也不是因为少女身上那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圣洁遥远的气质,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雪零手中那即将向前横斩的长剑,竟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最初的位置!
剑尖顺着剑刃所斩去的方向移动了至少一指宽的距离!
一指宽其实也就是一个指甲盖的距离,这个距离可以说是很短很短了,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或者记错了,但他现在的观察感知能力可是已经远超从前的!他确定雪零的长剑的确往前移动了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这个时间都已经停滞了的世界里,她的剑技仍然在向前斩出!
不,不是好像!
默灵猛地想起在时间停止的那一刻他所听到的雪零的那个声音,那时她说的话结合现在看来简直让人头皮发麻——“第五绝剑,时之殇”!
她的剑技就是在向前斩去!
在这个因她而停滞的时间中,以超越时间的姿态!
这是属于她的……时间之殇!
默灵恍惚间甚至看到了她即将斩出的一整套动作——以首尾相接连贯潇洒的五次斩击,将周围已经对她形成包围之势的九根血藤尽数斩断!
届时长剑将划过一个曲直相彰的优美的轨迹,破开摆在她眼前陷她于囹圄的困局。
这个世界,是为她而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