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我坐在悬浮轮椅上，望着窗外。
小爱不在了，她以前站的位置，换成明日香。
隔着落地玻璃，夕阳下的东京染上一层暖色。残败的天空树正在修复，钩机吊着钢材。广告牌先立起来了，写着“天地友好，喵星共荣”。街道上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商场一天比一天热闹。无人机和装甲车，大家逐渐习以为常。
全息投影电视播放着国家新闻，背景是大和国旗，一边是大和政府要员，一边是天国虎司令等人。
年青的大和天皇站在中央，满脸肃穆地站在麦克风前发表讲话，不时停下来，低头看看手中的稿子。
提前准备的新闻稿取消了，他手中的是新稿子。
“本人怀着悲痛的心情，在此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富士山突然发生史无前例的火山爆发，虽然政府马上派出救援部队，可惜为时已晚，矿场全体军民罹难。”
“由于火山熔岩的高温侵蚀，尸体难以辨认，将集体殓葬在富士山下，并建设一个纪念碑广场……”
“天皇政府对本次事故致以沉重的缅怀。”
只字都没有提及矿场暴乱。
只字都没有提及人体实验。
民间有质疑的声音，那天明明是军队先出现，后来才火山爆发的，他们的声音很快被扼杀。
牛将军一瘸一拐地来访，胸前挂着银亮的勋章。
明日香给我们倒了一杯茶。
我悄悄摸了摸上衣口袋，硬硬的还在，那是记载实验数据的硬盘。
牛将军道：“李博士，如今百废待兴，虎司令要削减科研经费，军机处商议过后，决定终止你的项目。”
我急忙拉着牛将军的手：
“不！牛将军，麻烦你回去向虎司令解释清楚，活体穿越实验成功了，我和明日香就是证据。不行，我要亲自去说……”
我挣扎着要站起来，牛将军急忙来扶。
“不急，不急，你先调养好身子。”
“那天我和明日香一起从实验室穿越到富士山下，虽然不远，但那只是瞬间的事情，你要相信我们，我们真的穿越了。军机处报告里面说实验室爆炸，将我们藏身的蛋形舱弹出去，不是这样的。”
“我相信，我相信。”
牛将军嘴里说着相信，语气却明显带着敷衍。
我更加急了，猛地往脑壳一抓，摊开手心，豁然是一小束头发。
牛将军耸然动容，万没料到我的身体竟然衰竭到这种程度。
“你瞧！那天我和明日香一起穿越，她穿着防护服，我没有穿，她一点事也没有，我全身器官都衰竭了，这就是对比！”
牛将军终于被打动，认真地点头：“好，我这就去找虎司令汇报。”
“对！我们申请再做一次实验！”
我扯着嗓子说话，忍不住猛烈咳嗽起来。
明日香赶紧递过手帕。我掩住嘴唇，再摊开时，只见手帕上面一片血腥。
牛将军和明日香对视一眼，心里沉甸甸的——金医生说估计活不过今晚。
我缓缓闭上眼睛，深呼吸，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舒缓下来。
安静片刻，牛将军又道：
“情报显示，秘社的九社长——九尾狐又活跃起来了。”
我猛然睁开眼睛：“不可能！”
牛将军道：
“那天，你命令小爱自毁，清道夫全部恢复知觉，他们手中没有枪，就和叛党肉搏。”
“我乘机逃跑，一架瓢虫飞船将我吊起。接着导弹射下来，我亲眼看着实验室爆炸。然后是火山爆发，实验室被熔浆淹没……”
“我以为我是唯一一个生还者，没想到你和明日香小姐也活着。既然我们三人能活下来，说不定知惠子也有办法活下来。”
“又或者……”
牛将军深深吸一口气，道：
“九尾狐不止她一个人。”
说到此处，牛将军看着明日香。
明日香面无表情，只是默默地替我擦拭嘴角的血迹。
自从穿越那天，我觉得她整个人都变了，身形相貌毫无疑问还是她，但变得冷漠，对一切事物都很冷漠，仿佛没有感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当夕阳触到地平线的时候，牛将军终于告辞，一瘸一拐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道：“对了，听说那笔科研经费转给一个姓袁的年轻人，研究什么杂交水稻。”
我说：“种水稻啊？种水稻好，种水稻好。”
牛将军默默看了我最后一眼，戴上军帽，立正，向我行了一个军礼。
茶凉了，明日香给我重新换了一杯。
我拉住她的手：“明日香，你有没有偶尔失忆、头疼或者幻听之类的症状？”
明日香摇头：“没有啊。”
穿越之后，我大脑受损，反应迟钝，以前随口就能说出答案的数理题，现在要想一会儿，还经常忘记事情，我好害怕，害怕我会变成痴呆。
那天明日香穿着防护服，但没有戴头盔。
“为什么你就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我身体一直好着呢。你老是怀疑那个什么虫洞辐射影响你身体，依我说啊，那天我们根本没有穿越，就是大爆炸将蛋形舱弹出去，一直滚下山，你的头撞在舱壁上，脑震荡。”
我苦笑摇头：
“但是解释不通啊，为什么我突然开始身体器官衰竭了？”
明日香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贴着我的耳朵轻轻说道：
“因为茶叶里面放了慢性毒药啊，平时毒素慢慢累积，最后只需要一点点引子，毒性一下子就爆发了。”
我骇然望着她。
这茶叶是天皇赏赐给我的，莫非天皇才是秘社的幕后首脑？如果没有天皇的暗中支持，秘社那里来的这么多战争资金？恰好电视上给了年轻的天皇一个大特写，仔细看去，儒雅之中带着超乎年龄的隐忍。
我猛地掐住明日香的喉咙，却笨手笨脚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你……你不是我的明日香！是不是虫洞辐射改变了你的大脑，令你完全变了一个人？我明白了，你是平行世界的邪恶版明日香！”
我发狠想掐死她，但是双手疲软无力，她轻轻一掰就挣脱了。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我以前是高中话剧社的女主角，演技可好了。我的任务就是接近你，不惜一切代价，窃取活体穿越技术——嗯，就是这个。”
她说罢，顺手从我的上衣口袋拿走硬盘，毫不费劲。
“事成之后就……”
“杀了你。”
“这就是‘樱花计划’。”
我咬牙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又贴着我的耳朵，带着淡淡的芳香，轻轻说道：
“燃烧吧，大和魂。”
“你……才是九尾狐？”
她喵喵笑了，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将茶杯碎片扫起来，又拖干茶渍，一边干活，一边哼着小调，尾巴一荡一荡。
我无力靠在椅背，眼皮子越来越重，看着夕阳缓缓沉下地平线，月亮慢慢爬上山坡，日月交接的时候，我缓缓闭上眼睛。
我到底有没有穿越？
如果我穿越的话，究竟是在原世界还是平行世界？
如果另外一个平行世界，两个民族不再敌对，你会嫁给我吗？
（第一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