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林从绸缎庄回来,姚轻琰将今日之事告知。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直误会母亲,也承认自己就是那种嘴上说孝顺,其实并不懂什么是孝顺的人。
于是携着姚轻琰去拜见夏老太太。姚轻琰刚从老太太房中回来不久,再次前去,并不觉麻烦,现在老太太见她和颜悦色,自然乐意多去坐坐。
夏老太太已料到大儿子会来,坐在榻上拿本诗词集翻阅,专挑孙媳妇写的,边翻边疑惑:“淑真写的诗词悲悲切切,怎么与她的性情不大一样?”
旁边的丫鬟说:“少夫人嫁到陈家前经过的事儿老太太您是知道的,有那些个经历,少夫人怎能高兴得起来?”
夏老太太点点头:“说得也是,任谁有那些经历也高兴不起来,她现在嫁到陈家一切慢慢会好。”
正说着大儿子与儿媳妇进来,老太太放下诗集:“回来了,今日可辛苦?”
陈江林喜出望外,自从文心出生,母亲可是第一次一见面对他和颜悦色,赶紧带姚轻琰上前行礼:“为自家做事,儿子不敢谈辛苦。”
姚轻琰刚要俯下身,听到老太太说:“我儿媳今日都给我行过礼,不必再行。轻琰,你过来,陪我坐着,让他行礼。”
姚轻琰迅速站直,毫不客气,坐在老太太对面。
陈江林向母亲行完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待母亲开口。
老太太说:“你们俩有个好儿媳,我则有个好孙媳,要不是她用心揣度我的心思,估计你们永远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母亲恕罪,儿子不孝,不懂得揣摩母亲的心思,一直误解母亲。多亏淑真,她一来问题就解决。说明揣度母亲的心思并非难事,更令儿子自责,这么简单的事儿子却忽略,实在有负一家之主的身份。”
“也不必如此说自己,以后你们常来陪陪我,让我这院子热闹一些,我便心满意足,还可多活几日。”
“只要生意上不忙,我会每日和轻琰前来陪母亲,让母亲的院子热热闹闹,您一高兴定能长命百岁。”
一屋子的人都乐得笑起来。
老太太笑完,叹口气:“唉,我们是好了,我孙子还在外面逛荡,整日不着家,到现在连房都没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与老太太关系缓和,姚轻琰说话也变得大胆:“只要母亲和我不拦着,等浩宇回来,让江林好好收拾他,再把他关起来,看他怎么往外跑。”
老太太果然没有生气,反而自责起来:“我是宠着浩宇,谁让他跟他的爷爷长得像?再说以前这家里只有浩宇最会哄我开心。你们那会儿不懂我心思,每次江林教育他时,我总是忍不住发火阻止,现在想来是害了浩宇。”
姚轻琰也跟着自责:“不能全怪母亲,我也做得不对,担心江林把儿子打坏,也总护着。”
陈江林笑着问:“听这意思,你们都同意我严厉教训那小子?”
姚轻琰先说:“我提议的,当然同意,以后不管你怎么管教,我绝不拦着。”
老太太神秘地笑道:“我看这家里轮不上我们三个管教浩宇。”
姚轻琰醒悟过来:“母亲说的是淑真?”
夏老太太点点头:“是她,她是绝好人选。”
陈江林说:“之前儿子和轻琰让淑真教育浩宇,不过是见她不怕母亲,自然不会在意您的阻拦,现在既然母亲与我和轻琰能畅所欲言,也同意我严厉管教,就不用再麻烦淑真。”
夏老太太说:“道理虽如此,可我总觉得让淑真管教浩宇好处多多。一来,让她管教浩宇的话已说出,不好收回;二来,我们三个也可落得清闲;三来,也是最重要的,淑真管教浩宇,两人一来二去接触良多,就像两块石头,碰撞多了,保不准擦不出火花来。”
陈江林对第三个好处十分认可:“母亲高明,就这么办。”
姚轻琰担忧道:“可淑真跟浩宇签下婚前契约,互不干涉,我们虽叮嘱让她多管教浩宇,可她根本不当回事,浩宇都出去多少日,她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只顾哄母亲开心。”
夏老太太再次自责:“都怪我,浩宇回门那日,没钱花,跑来哄我两句,我没忍住,给他五百两银票,他才又不着家。”
陈江林露出笑容,分析道:“母亲不必自责,由此事看来,无形中淑真已管教住浩宇。方管事给我说过,浩宇那日找他从账上支取银子,方管事说需要拿来淑真的手谕,浩宇根本不敢找淑真要,才跑到您这里来。”
姚轻琰说:“如此看来,把浩宇名下的财产给淑真还是给对了。”
夏老太太笑道:“淑真已从管钱财开始管教起浩宇,以后不怕管不好他。”
姚轻琰提醒道:“母亲以后可不能再给他银子花。”
夏老太太说:“不会了,不会了。”
三人正说着,陈江树和陈江木也一起进来。他们听各自的夫人说道一番,懂得了老太太的心思,哄老太太的事不能只让大哥独占,二人赶着前来拜见,正好在大门口遇上,便一起进来。
二人上前拜见老太太,也向大哥大嫂问好,然后落座。
陈江树先说话:“母亲以后有什么需要,不要藏着掖着让儿子们猜,您只要说出来,我们三兄弟哪个不敢照办?”
陈江木应和道:“是啊,母亲,不要瞒着我们,大哥、二哥还有我整日忙陈家的生意,总会有所疏忽,再说我们都是男子,心思没那么细腻,怎知母亲心里的小九九?”
要搁往日,这两兄的一通埋怨,老太太指定生气,今日她心情好,不想跟他们计较:“你们三个刚出生时,一个个不会说话,我猜你们的心思一人得猜到一岁多,怎么?现在让你们猜猜我的心思,倒不乐意?”
三兄弟都说道:“儿子乐意猜。”
老太太先向老二叮嘱:“你把浩东教育得十分能干,我很欣慰,可也得教他对他的娘子好些。你们娶媳妇时,我都会叮嘱要对媳妇好,你们三个都做得不错,为何到自己的儿子娶媳妇时不知道叮嘱?我可是听说浩东经常打安雅。”
陈江树说:“母亲放心,等我回去,定好好批评浩东,让他对安雅好些。”
老太太继续给老三叮嘱:“浩飞是个好孩子,一心扑在书上,未来要能考上功名,我们陈家也算祖坟上冒了青烟。不过这孩子不能光扑在书本上,还要多与人往来,未来考上功名也需与人打交道,学问不光在书本上,与人如何交往,如何说话书本上可学不来。”
陈江木说:“母亲叮嘱的是,我会好好教育浩飞。他近日倒是进步不少,从浩宇的媳妇那里得了几首诗词,高兴得不行,三天两头拿出去参加诗会,接触的都是文人才子,也不乏像他一样考取功名之人。”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更觉这位孙媳妇是娶对了。
一家人又聊会儿家常,等老太太累了要休息时,大家才离开,三兄弟在母亲院外也互相分开,各自回屋。
回屋的路上,姚轻琰问:“要不要派人将浩宇找回来?”
陈江林说:“他跑出去是常有之事,以前我们不找,现在也不用,他把钱花完自然会回来,我们只管配合淑真教育他便是。”
……
大约过了七八日,墨香苑池塘里的荷叶冒出水面,铺展开来,虽不大,却也给整个院子增添不少生气。
这段时日,千里寻除了陪老太太,只顾写话本,脑子里根本想不起陈浩宇,仿佛她来到陈家只是为了当女儿和孙女。
只有当婆婆和奶奶偶尔问她,浩宇可回来?千里寻才想起自己已嫁给她讨厌的人。
婆婆和奶奶让她差人把陈浩宇找回来,严加管教。千里寻表面上应承,心里老大不乐意。
陈家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瞧得起她,陈浩宇那等货色,她才懒得理,更别说管教。
也许是长辈见她没什么强烈的反应,便不好再提。她们脸上露出的失落的情绪,倒让千里寻感到自责。
七八日的时间蒋爷身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处理完一些帮中大事,想着陈浩宇可能还会到春香楼找春金沫,便带着手下冲进春香楼。
他只带来五人前来,主要是上次带的人多,闹得阵仗大些,把林统制都给招来,最后也没落下什么好处。他不想再招惹官府,人带少些,不那么招摇,更不会引起官府注意。
蒋爷带的人虽少,进入春香楼的气势还是无人能敌,必然引起大部分人注意。
春香楼的妈妈迎上去:“蒋爷来了,快请里面坐。”
蒋爷被引到桌旁坐下,用色眯眯的眼睛瞅着台上跳舞的春金沫:“等她一会儿表演完,让她下来陪爷爷。”
春香楼的妈妈面露为难之色:“恐怕不行,她现在被陈公子给包下。”
蒋爷起身朝陈浩宇的座位走去。
陈浩宇早已注意到蒋爷,见对方身边只带五人,便没当回事。他身边有三位高手,对付那五人不在话下。因此,逍遥自在坐在原位继续欣赏春金沫的舞姿。
蒋爷在陈浩宇的桌旁坐下:“陈公子为何还来找春金沫?”
字据早已毁掉,陈浩宇不再有任何顾虑:“呵呵……,蒋爷设了那么大的赌局,失算了吧?我虽娶了母老虎,怎奈本公子有收服母老虎的本事,她现在乖得跟只小猫一样,根本不限制本公子自由,天天对我喵喵叫,可温柔了,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羡慕吧?”
蒋爷被气到:“陈浩宇,今日你不将春金沫乖乖给爷爷,爷爷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蒋爷对身边的五位手下使了个眼色,五人都靠近陈浩宇。三位高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然替金主挡住。
春香楼里所有人都朝这边瞧来,近处的人赶紧躲开,春金沫正跳着舞也不由停下,站在台上担忧地看着。
疤子等人在楼上跟商妓玩乐,见此情景,也都凑到栏杆旁向下瞧。
一名小弟说:“又要打起来。”
另一名说:“改日我们劝劝陈公子不要老盯着春金沫,春香楼比春金沫漂亮的商妓多得是。”
疤子说:“你们懂什么?陈公子向来感情专一,不愿随便换人。”
两名小弟叹道:“这叫感情专一?第一次听说。”
疤子说:“少废话,赶紧看热闹。”
楼下已打起来……
陈浩宇跟蒋爷坐在原地未动,互相很不屑地瞧着对方。
陈浩宇问:“老实说,你是不是拿了知府大人什么好处?帮他设计我,让我娶他家没人要的女儿?”
对方如此怀疑,蒋爷是万万没想到,不如顺着陈浩宇,欺骗欺骗,顺便吓唬吓唬他以后少来找春金沫。
“陈公子果然聪明,一猜就中,别看爷爷我是黑道,在官府也是有人的,知府大人就是我的靠山,我不帮他还能帮谁?他交代过,让我替他好好收拾你,还说你最好别往春香楼跑,在家乖乖陪他的女儿,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浩宇被激怒,站起来:“知府大人就了不起了?还管起我的私事?我偏要天天来!气死他!……”
本来还想接着骂,瞧见三个高手占据上风,陈浩宇的怒气立刻烟消云散:“瞧你的手下,一点儿用都没有,被我身边的三位高手打得落花流水,呵呵……”
蒋爷也站起来,见自己带的五人节节败退,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大喊一声:“停!”
两边的人都停下,蒋爷对陈浩宇说:“爷爷我今儿饶你,下次你就没这么幸运!”
然后对台上的春金沫大喊:“春金沫!你迟早是爷爷的!”
蒋爷走到三位高手跟前,竖起大拇指:“三位功夫不错,钱塘帮的大门对三位随时敞开,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