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出柜(八)
“奇怪,我哪里让Joyce看出来的?”
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左右来回转身,我不惑地问一旁正漱口的你。
早上去隔壁便利店排队结账时刚巧Joyce进来,她问你好点没有,我说Ellin拿来的药疗效不错,服一次就止泻了。她叫我等她一起结账。两袋面包和一小盒牛奶花光了我仅有的钱,挨近柜面我没移位给后面人直接将选购物放了上去。掏出皮夹付款的时候,Joyce快步跑了过来,她把手里的几瓶饮料和在我的物品旁边。
“我带的钱不够。”
我压低声音窘迫地和她说。
出了便利店Joyce从购物的塑料袋里取出一瓶易拉罐给我。
“他现在吃不了冷的。”
我婉言谢绝。
“牛奶还不是放冰柜里的?”
“我浸在热水里焐热了给他。”
“你自己不喝吗?”
“钱不够。”
我老实地回答。
“这罐是给你的。”
她把冰啤塞我卫衣的侧兜里。
“我不会喝酒。”我说。
“看Lucas把啤酒当饮料喝,我以为你也一样。”
“他这个习惯很不好。”我说。
Joyce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你和Ellin今天出去吗?”
我没话找话。
“离得不远有个花市我们准备待会儿开车去兜兜。”
“那挺好。”
我附和道。
Joyce仰起头看着天空说:
“出太阳了!天气转晴了。”
临出门看外面飘着毛毛细雨,伞在两个女生那里,我换了件短袖卫衣。
我拉下帽子无意识地捏了捏嘴唇牵强附会地说:
“是啊,昨晚上的雨下的好大。”
“你们真是同志?Ellin说我还不信呢!”
Joyce的嗓音突地变了调。
“什么?”
我有些局促地看向对方。
“你自己回去照镜子吧!”
Joyce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说。
我的脸一阵发烫张口结舌道: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懂得都懂,情侣间嘛很正常。”
脸上烧得厉害,想要辩白的话哽在咽喉。
Joyce说想和我单独谈谈,我没有拒绝跟着对方到了一处人少的走道。
“我和Ellin都不排斥同志的,你别紧张,我们认为这是他们的个人选择,但是Ellin的爸爸,也就是Lucas租的那套房的房东,他是一个极端保守派,他不能接受同性恋,他看到两个男人或牵手,或勾肩搭背着走在大街上觉得那是有违观瞻的行为,他认为这违反了伦理,违背了道德和传统习俗,为世人所不齿。”
我的脑袋“嗡”地炸了,手心里满是汗。
“你也用不着担心,他们是签了租房合同的,协议上没说不能租给同性恋,所以Ellin爸爸没道理收回房子,但可能会强逼Lucas主动退租,这倒是有点难办。”
“我下下周就走了。”我说。
“你这是变相地亲口承认了吗?”
Joyce停下脚步向我挑了挑眉问。
我默默点了点头,到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否认的必要呢?
“你们不该瞒着Ellin的,她喜欢Lucas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你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愿意替你们在她爸爸面前打马虎眼的。”
“谢谢。”
我低哑地说。
“你们找时间跟Ellin当面赔礼道歉吧!”
Joyce强调道。
“我……我们会的。”
我迟疑片刻改口用了“我们”。
“这么说她们晓得了?”
你抹了把脸口气平淡地问。
“嗯。”
我嘴里应着从上到下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你好奇地侧过脸扫了我一眼,你走上前摸着我的下颚朗声地笑道:
“我的错,下次一定注意了。”
“什么呀?”
我一脸错愕地看向你。
你拄着拐快步走出卫生间从房里拿来相机在我身后“啪啪”按了两格。接过相机,点开拍摄的照片,我的后颈及肩背上有三处明显的吻痕。
“你下次见了她们就说是食物过敏出的疹子。”
你斜靠着墙调侃道。
一想到方才被Joyce看破的情形便尬地无地自容。
在楼道分开时我把购物的钱从皮夹里掏给她,Joyce没接,她说这点小意思,你请她们的地方多了,我说Lucas是Lucas,我是我,执意要付清自己的那份,她拗不过随口说了句:
“都盖一条被子了,还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干嘛?”
“你怎么把两个面包都吃了?我还饿着。”
我拿起台上的冰啤拉开环扣饮了一口。
“哪有空肚子喝冰镇饮料的?你想跟我一样闹肚子吗?”
你伸手夺我手里的易拉罐。
我耍赖地一口气喝完了整瓶。
卸下朋友的伪装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心头突地轻松了不少。
我笑的一脸得意,举起空瓶对你说:
“我喝的不是饮料是啤酒。”
“那更糟!”
你上手拧了下我的鼻头。
“大不了吃Ellin的药好了。”我说。
“我以为你吃过了,该给你留一个的,只怪你买的面包太小。”
“我已经两手空空身无分文了。”我说。
“给!随你怎么花。”
你从衣兜里掏出信用卡放我手上。
“可真大方呀!这是你的钱吗?是你父母的好不好。”
我把信用卡还给你。
“瞧你说的,好像我喜欢乱花钱一样。其实我挺节省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喝下去的时候只觉稍稍带着点酒的苦味,连打了几个隔后头有些晕,脸面随之发烫,你替我倒了杯温水,隔不打了,困倦感逐渐消退,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噜叫。
“走,和我一起出去吃点东西。”
你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说。
“等等,我看鞋干了没。”
弯腰望向门口,刚才出门直接套上了你那双大一码的风凉皮鞋。
“我帮你洗了。”你说。
转头见跑鞋晾晒在侧旁的窗台上,我抱怨道:
“谁叫你洗的?吹风机一时半会儿也吹不干!”
“上街给你买双新的。”你说。
“那叫我现在怎么出门?”
我两手一摊道。
“叫你备一双凉鞋,你说不想带多了,行李是你拿。”
接着又加一句:
“好在临行前一刻我把穿不上的那只鞋塞进了箱子。你承认是你考虑不周吧?”
平常被妈妈照顾惯了,缺乏必要的生活经验,旅行前买的那双跑鞋实在是拉胯,鞋带太滑系不紧老松,一走到光滑的路面容易脚底打滑,加上新鞋比较硌脚,穿着袜子脚跟和脚背也每天要磨掉一点皮。
你赤脚坐上轮椅,我们进到一间卖游泳用品的店铺,我随便挑了一双银褐色的沙滩鞋,一看标价暗自啧了啧舌,折换成人民币是我那双跑鞋的两倍,你二话没说价都没还便让售货员取下来穿到你自己的脚上,或许是见你付得爽快,店老板送了你一副银边的太阳镜。
“好看吗?”
在店外头你顺手带上墨镜问我。
“酷毙了!”
我笑你臭美,弯腰与你换鞋,将单独的那只鞋塞在轮椅靠背后的口袋里。
街道两旁的餐馆都还没开张,前后下过几场雨冲淡了空气里的闷热,其中有一家早开的咖啡馆的店员在外摆放着座位,我们选了室内靠窗的位置,悠闲地吃着面前的简餐,欣赏室外的景色,享受着几日来不曾有过的宁静时光。
吃饱喝足,走走停停,和煦的阳光晒得我有些犯困,我们在广场上的一张长椅坐下,微风轻轻吹拂着我的脸,我不自觉地将头靠在你的肩上。
“Sun,”
“嗯?”
我半眯着眼回道。
“不在意人家眼光了么?”
我垂着脑袋带着几分醉意恍惚着摇摇头。
昨晚上睡得不好,一夜留心着身旁你的情况,喝过酒以后人晕乎乎的,浓重的倦意阵阵袭来,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噜声,但就是醒不来,眼前的光影越渐暗淡。
“做梦了?”
你抬手替我擦去嘴角流出的口水。
我左右摆了摆脖子说:
“我坐在马背上,那匹马跑得飞快,我绷紧神经按紧了缰绳,一个重重趔趄,马受了惊吓扑腾一下直起它的上半身和前蹄……跟着我就醒了。”
我取下眼睛上的太阳镜抿了抿嘴唇问:
“我刚是不是打呼了?”
“嗯。”
你点点头调笑道:
“在如此吵杂的环境下还能睡得这么香?”
“我喝醉了。”
我揉着眼说。
“Sun,你醉意阑珊的样子蛮可爱的。”
你伸手想要抚摸我的面庞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你自嘲地笑道:
“要不是在公共场合,我真想吻你。”
“你疯了?”
我挪动着退后。
“谁叫你一直攥着我,我抽也抽不掉!”
你语调中调侃的意味变得更浓。
我迅即松开你放在我大腿上的手。
你浅笑着甩了甩肩说:
“压得我手臂麻了!”
“我睡了多久?”我问。
“四五个小时。”
“怎么不叫醒我?”
“舍不得!”
你甜腻地朝我笑。
“你坐着不无聊吗?”
“还好,旁边有杂耍表演,他们刚结束。”
39号码头人头攒动聚拢了大批游客,一些海狮躺在专门为其设置的水中浮板上慵懒地晒着太阳,一些海狮在甲板上嬉耍,它们时不时挺起身嗷嗷着叫唤几下。吹着海风,和你惬意地漫步在海边的木栈道上。一顿稍显奢侈的牛排晚餐后我们沿着海堤前行,落日的余晖洒满整个海湾,金灿灿的海平面波光粼粼,天空中翱翔的几只海鸥融入霞光后变身为金色的精灵。湛蓝的海水在落霞的映照下绯红一片,我们相互依偎着站立在窗前欣赏眼前的美景。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宁静、温馨而浪漫。那一晚的夜空格外明亮,月亮分外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