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相亲对象叫郑代贤,随行的伙伴名叫陈晗,我总算是想了起来,实属不易。的确,我是在饭局结束前五分钟想起了她们的名字,五分钟后,我二叔跟她姑起身,各自又客套了几句,然后我这相亲就结束了。
我当然是巴不得结束,坐了很久,总该动动身子。但我二叔却在付完饭桌钱之后,跟我说:你今天跟这女生相处着。我着实吃了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又说:陪着她去县城逛逛街,或者,二叔想了一会儿,说:总该找点儿事做。我哦哦地答应着,听从他的嘱咐,然而不知道为何我二叔又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心里骂了他一句大傻 逼,然后答应着他走开了。
跟陌生女孩儿相处,我以前倒是真的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但想来这事儿不必别人去教,虽然并非是一项与生俱来的本领,但总归不难。我这个年龄,二十五六,不会跟女孩儿相处简直是罪,饶恕不得的罪。
转身去看,代贤的姑也在叮嘱她。声音粗大,像个男人,腰圆腿粗的中年妇女,倒是蛮符合一泼妇的形象,我不知道二叔怎么跟她能够谈得来,但细想又觉得无可厚非。代贤听她姑闲扯一通,心里也是不耐烦。她姑说:
“这是相亲唉,这么大人了。”这位中年妇女貌似恨铁不成钢地讲着,然后离去。
代贤还有陈晗等到她走后凑到我身边。
“你好。”代贤说,主动跟我搭话,倒不见得是个羞涩的女生。“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我回答了她的问题,说知道,并且报出了她跟陈晗的名字,这貌似使他们很开心。
“还记得我?”陈晗问,“我可一直没有说话唉。”
我说她的名字跟她一样漂亮,很容易使人过目不忘,还有代贤。“名字的确棒,老爹给起的?”
“哪里。”代贤回答,“我爹没这么文化,要让他起名,想必俗气得很。”
我们打算去县城,就像我二叔说的那样,总得找点儿事情去做。所以我就把电动车寄存在这儿,然后跟这两位女生去公交站点。一路上我们聊了很多,聊着聊着,竟然彼此之间成了朋友,这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之前我总是悲观地以为这次的相亲流产了,毕竟我们在饭局中彼此并不看好,可没想到我们聊了一会儿,竟然关系也变得热络起来。我们聊起彼此的近状和生活,还有家庭方面,也进行了一定的了解。虽然这些信息之前我已经听二叔大致介绍一遍,但我总觉得不靠谱儿,因此由本人证实这事儿,倒显得成为一个必要。
她告诉我,我是她的第一个相亲对象,她其实并不想结婚,只还觉得自己年龄还轻,这次来也不过是父母逼迫。在尚未来相亲之前,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对其相亲对象付诸真心,因此行为倒也随意起来,她说她不过想要走个过场,并因此向我道歉。
我没就此事多说什么,心里不快是有点儿,毕竟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让我凭空用这么长时间去想象相亲时的场景,她倒是一副无所谓的劲儿。但往深处想,我最初不也是迫于压力才来相亲的吗?虽说后来的确有种憧憬在作祟,然而不过是正常现象罢了。因此,我倒是很干脆地对她说不必道歉,毕竟几十分钟前我们几位共同结束了一场聚餐。
时日将近正午,太阳是个白亮的圆,晃眼,但温度不高。周围无风,道路上少有车辆,偶尔有一辆,也是迅疾而过。但街上虽然少有声响,地面上却仍有一片一片的爆竹爆炸后留下的破碎红纸,而且不少,还有烟花燃烧的痕迹,可见这儿曾经喧闹。我们候在公交站点等车,周围有一排冬青,冬青的缝里还藏着不少落雪。
我们打定主意要在县城玩一遭,就像我二叔跟她姑说的那样,等到天色将黑再回家。因为我长久不曾在家,所以地点全有她选定,还有陈晗。等车的闲暇时光里我们互相加了QQ好友,算是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半个小时后公交来了,车上人并不多,只有寥寥,我们两个因此上车,并到五岔路口下车。公交走了十几分钟,停在五岔路口的铁道下,车门一开,就有很多只手探进来,有很多声音也从下面传来。都是问我们要不要坐三轮车,或者“小伙子去哪里?我带你去。”想起了大约八年前,我还上高中的时候,我娘也做过这一行,三轮车司机,从早到晚一天,之前收入尚可,之后就愈发不景气。我娘做司机的时候,县里的共享单车呀,一元公交呀,都还没有兴起来,那时候交警管的也松,因此收入可观。
并且因此还引起了我们县里的红色三轮的热潮,一时间街上,路边,或者学校门口,都停着满满的红皮三轮车。这三轮车一泛滥,就影响了本县的交通,使得县政府不得不管。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交警严查起来,城管也开始动作,主要的交通干路禁止三轮车跑,只有较为偏僻的或者县城外围才没有交警盘查。这一政策出来,苦了以出租三轮为职业的人,包括我娘。政策出来,我娘先安分地在县城的让跑的街上拉人,发现收入较于之前下滑了很多,这就使她萌生了想去内圈跑的想法,况且有时候客截住车,问说:
“温和路跑吗,大姐?”
温和路是繁华路段,交警严查,但我娘往往又不肯舍掉这一机会,况且她想——总该不会这么巧,第一次跑里圈,就给遇上交警。这侥幸心理慢慢滋生,一颗心也就放进了肚子。客再问一遍,就有足够的勇气说:
“跑嘞,”
把车门给他打开,“先上车,再谈价!”
第一次跑内圈不是为了挣钱,是为了克服那种心理。战战兢兢地跑一圈儿,发现没事儿,并且乘客还给了相对丰厚的车钱,那股胆怯劲儿就给车风吹没了。
再搭眼看看周围,三轮车较比外圈少得很,因此这倒是块肥缺,赶忙啃两口,啃个满嘴油腥,然后溜之大吉。
我们三个下了公交,听中年妇女的,坐了她的车。仍是红皮三轮儿,这种车价格低,不足五千适宜跑车。车辆不算新了,但一坐进去,还是蛮暖和的。车主的年龄目测比我娘要小点儿,一问,果然。她的大儿子现在高三,就读一中,也是我的母校;二儿子读初一,在隔壁初中。问她收入如何,她说三轮车一行是越来越不好干了,以前县政府还吵吵着要取缔,现在不用等着取缔,路上可见的车都越来越少了。
“照这样下来,还得另找谋生。”她说。
的确不易,看这个萧条劲儿,尤甚当年。我娘当初在内圈跑了几个星期,第一次给城管抓住了,并扣了车,好像是四五天,还得交罚款。她自以为已成了老油条儿,看到城管冒头,总能灵巧的躲开,她的确有几次这样辉煌的事迹,并且讲给我听。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给城管扣车是个必然,之前所有的侥幸都是偶然而已。给扣车,交罚款,自然心有不快,牢骚两句,也是正常。但当时心有不快,发牢骚的人太多了,他们形成一个团体,似乎是为了抗议,或者维护自身利益,谁知道。我娘跟我讲这事儿的时候距此已经七八年了,当时我又没细听,哪里还记得清楚。我问开车的大姐,是否还记得几年前围堵县政府的事儿,她说:
“当然还记得。”
烦请她讲讲,她告诉我们,她知道的也并不完全,因为七八年前没有赶上好时候,她是近三年才入的这一行,所知道的不过很少。所知道的不过老同行跟她说的。
“大概是因为县政府的做法引起了车民的不满吧,车民自发聚合在一起,堵在了县政府门口。起先不过四五辆车,车主都下来扯着嗓子骂,县政府那边却不见处理此事的人。后来好像来了几个保安,然后起了纠纷,貌似缠斗起来,但我也不清楚,毕竟只是听说。
随着时间变长,路过此地的车也多了,车主在知道为什么堵县政府后,也把车一甩尾,堵在了门口。大概到了晌午,有十几辆的车围在县政府外面,再往外,还有十几辆车停在不远处。他们大概都是对政府严禁三轮车的做法持不满意见的,但是胆小,怕自个儿的车给扣下,毕竟对方是官,堵的门也是政府。说白了,这些大抵是看热闹的。
但那一天三轮车围堵县政府的新闻不胫而走,似乎所有的三轮车都开始往这边赶,都是一个个移动的红顶子。他们因此罢工,显示对县政府这一政策的不满?
到了后来,三轮车越聚越多,县政府一看这形势不对,终于找人调停了这一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