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薄荷她们已经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都没找过我,而我也没有给过她们一个电话,即使这样,我想我们的关系也是不会因此而淡了,我们都知道对方一直都会在。这是很舒服的关系。
不过近几天,也许更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自觉地禁不住想念起她们来。昨天我分别打了两次电话,有些让人沮丧,两人约好一般,手机都是暂时无法接通状态。今天周末醒来,试着又打一次,依旧如此。对着黑下的手机屏幕,我苦笑摇头,罢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
开始独自在紫苏的书店对面餐厅吃午饭已经是第六次,我每个周日都会过来。今天距第一次来时,现在已经过去四十来天了。一个人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玻璃窗外的对街,书店没有开门,门楣看去老旧很快的样子。怅怅的周日午后。
餐厅现在是两姐弟一起在经营。弟弟十八九岁的一个憨胖小伙。姐姐大概大些个三四岁的样子,手脚修长,工作时间浅棕色长发盘起,戴了一顶黑色棒球帽。与俩人已经成了点头之交,因此来时,在收银台的姐姐并不怎么来招呼,就只任我随意坐着,她可能也知道我不是太急于就餐的。不知何时,她倒来一杯水,给我放了桌上,她向我问了今天要吃点什么。我回道照旧来一份叉烧饭。她嘴角微微上扬、摇了摇头,随之大步离开。
十二点三十二分。听着叫不出名的餐厅音乐,我没带任何感情,有一搭没一搭地吃光了桌上的叉烧饭。瞥了窗外一眼,书店依然店门紧闭。即使只是跟一个小时前相比,可能只是错觉,反正看起来又愈发老旧斑驳了。大约半年前,我在书店那里认识了紫苏和薄荷,并结下了情愫。
长瘦的身子,黑色长发有时绑着,有时披肩放下,平日衣装格调简单淡雅;这是紫苏。细长眼睛使她的脸看起来不免有些淡漠,不过跟她在一起时,她也没少露出笑容;往往是抿嘴笑着,也有放开露牙齿而笑的,情绪上来时就会手扶着额头,长眼眯成一条美丽的弧线,自己静静低着摇头;在场三个人以上时,她大多较少说话,她可能更善于倾听,偶尔也插话提出看法;只与我两人独处时可能会随之愿意多说一些。她盯着电脑屏幕,左手不时敲打键盘,右手拿着笔快速地在本子上写着划着,她专心细致,一心三用地忙着。她啪地放下笔,弓着长身站起,伸了个腰,“久坐了腰痛。” 然后会这么跟我说着一句“没有意义”的 话。更多时候则是两人静坐,一般都是在各自看着书,或者我什么也没干,甚至就光发着呆。久了她会把我叫起,分派我去做一些什么事情,换水,整理书架上层什么的往往不在话下。她会笑着看我忙活,毕了问道:“你觉得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愣住十秒说:“极其普通。” 她摇摇头:“刚刚有一瞬间你在发着光。” 我说:“你时刻都在发光。” 她盯着我看着,问道:“喜欢我?” 。我如实说:“那不用说。” 。她低下头笑了一下,才说道:“我也喜欢你。” 她接着又说:“认识你很幸运。” 我说:“我也是。”
餐厅老板走了过来,问我今天是不是很闲。我说比较有时间。随即她到来了一杯水,然后换走了我的用餐后的碗筷。
不分时间地打电话来,是薄荷常常干的事。似乎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喂!还在睡觉吗?” 电话那头她喊道。我没有答话,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看过了一次时间,然后才重新听着电话,“怎么?” 我问。 “现在可以出门?” 薄荷问道。“凌晨四点十一分。” 我支撑起身体,半靠在床头上。“可以?” 薄荷又问了一遍。“什么要紧事?” 我问。她停顿了很久,才又问道:“可还在?” “在” 我说。”来找我。“ “你在哪?” “不知道。” “什么?” “我是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在什么位置。” “喝酒了?” “喝了点,说的不是这个。” “就是说,在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凌晨四点喝了酒后想打电话,而我随机成了那个倒霉蛋?”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清楚地说过让你来找我?我清清楚楚地播下你的号码,清清楚楚问你能否可以出门,清清楚楚说了让你来找我,你才不是那个什么随机倒霉蛋。我才是倒霉蛋,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我想找你。” 凌晨的冷风中,薄荷她时常乱糟糟的中短发现在应该更是凌乱了,她可能只随便套上一身什么T恤牛仔,一双白运动鞋,可能因为醉了酒后摔了一跤,把自己身上弄得脏兮兮的,她站起后跺脚大哭了起来,不过应该很快就又止住哭声,她握紧双拳大喊了一声,之后甚至挂了电话后就把手机狠狠地摔了很远。她挺直了白白的细长脖子,鼓嘟起白白的小脸,十足倔强的样子。“你不要乱跑,我现在就出门去找你。” 我记得我当时接完电话后随即飞奔出门。
收银台旁,那老板弯着长腿,姿势好看又不失认真地坐着,憨胖弟弟虽然一旁站定。看他样子更像是哥哥疼爱妹妹,姐姐本想嘱咐咐什么,不过更多的时候却是弟弟在不耐烦地唠叨说话。弟弟双手在姐姐臂膀轻轻抓住,轻拉起她。交接班完成。下班后的姐姐把长发披肩放下,就此变了个人,我形容不出来,直观的感受是她比工作的时候多了一些妩媚。在离开自己店里下班之前,她朝我桌上坐了过来。
“下班了。” 她说。
“老板也有下班的说法?” 我说。
她看了我一会,嘴巴微张,眼角带笑,像是在说“也是哦。” 这样的之类的话语。年轻的漂亮脸庞有一丝不容易察觉的同龄人的没有的奔波。“每天还要赶很远的公交车,挺麻烦。”
“做什么又是容易?” 我说。
“你像是在等人或者是在找人?” 她问。
“可能吧。”
“可能吧?”
“也不是专要等或者找。”
“还是希望能够遇见。”
我想说也不是,但又收了口,一时就没了话。
桌上沉默了一分钟。
“恋人?” 她试问。
“我不清楚。”
“在这附近一带发生的故事?” 她笑着说道,说话时往门外边的街上扫了一眼。
我拿起杯子喝水,没有回答。她起身又给我倒来一杯,自己也倒了半杯。
“那么我可以说上什么有点用的建议?”
我没应声,不自觉向外看了一眼。书店门开了,里头透出的灯光极白极亮,以至于根本看不清店里的那些物事。等我揉过双眼,才发现卷闸门还是锁着,铁迹斑斑的门和大锁老化得不成样子。我回过脸来,低头盯着桌上的玻璃杯子,拿起摇了摇,一饮而尽。水味淡淡如此,刚刚那瞬间,我以为是酒。
女孩老板这时也跟着瞥向对面的书店,然后低下头,以不易让人发现的偷笑在笑着。她顿了顿,说道:“那家书店已经关门了大半年,不知道是经营不下去还是怎么,一下就关掉了。“ 她又重新往外看了看,“挺可惜的。”
“大半年了?”
“三五个月了可能。”
“没记错?” 我说。
“就门对门,我想不太可能。”
不知道女孩老板是说的假话还是真没记清楚,我记得在跟紫苏、薄荷去外地领回什么骨灰盒到现在也还不过没到两个月。
“那时跟他们老板倒是很熟,经常给送外卖过去。” 女孩手托着下巴又往外看了看,沉默了许久,轻声说着。
“我想,你们关系一定很好。”
她脸上亮光一闪而过,放下托着下巴的手,坐在椅子上的修长身子往后移了移,手不停低头整理头发。她声音轻轻的,不用十二分专注简直无法听清她说的内容。
一天在搭来的公交车上,站在她贴身后是一个瘦高的斯文男子,穿着稍稍宽松的白衬衫,背一个黑包,一只手提着一个纸袋,一只手优雅地抓着车位的拉环。到站下车时她才得以见到了他的脸,他们眼神相撞,她先下了车,等到让完了该站的下车人,他最后一下了车。几天之后她知道他是对面书店的老板,第一次说话是给他送外卖的那天,无非也就是付钱收钱的话。她还只知道他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人,开书店,像是还在每天写东西。她想,对于她自己,他所知的可能仅限于送外卖女孩这个形象。在第七十六次的外卖的那天,因为今后要外出学习培训一段日子,当时她特意在书店坐了一会。“看你像是每天在写什么?” 她问他。他有些难为情,轻声细语,不知道在说什么。“看来你对此很看重,比你的书店还重要。” 她半开玩笑。他腼腆地笑着,一个男生,一个瘦高安静的男生害羞了起来,自言自语般地说确实是在练习写小说。小说、书什么的跟她平时生活并不太沾边,她想了想问道:”写了多久,大概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他微微笑道:“两个月了吧,没什么故事,想到什么些什么。”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着头,表示等他写完了自己想看。男生答不上话。“可能要去外地一段日子。” 最后她说。男生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话:“什么时候去?以后可吃不到你送的外面了” “后天就出发,快的话半年,慢了就得八个十个月吧。” 之后几天,她有些莫名地感觉淡淡遗憾或者懊恼什么的,不过也只是淡淡的罢了,淡淡地在心底存在至今。
“后来你看过了他的小说了?“ 我问。
“没有,我根本看不下去书嘛,回来时书店也已经关了门,再没见过他。”
我没有告诉她我看过那本小说,那本小说的女主角讲的就是一个在餐厅工作的女孩,和她有些相像,又不是太像。
“我在等人,两个朋友。” 我说,“都是在那家书店认识的。”
“虽然也不是专门在等或者要找,但是还是希望能遇见一见?“ 她在要离开餐厅回去前,用安慰似的表情说道。
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