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少叙，繁音从简。关山邢忠被押着行了数日的路，期间太太平平，总归按期到达天水牢城营。本想着一顿下马威亦或是杀威棒应是免不了的，未曾想营管见了这二人，只是大致向押差询问了一番情况便让他们回了牢房。就这样，押差回去复命，二人住进牢城营。至于营管，也不刁难，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们，眼神中无奈又透露着可惜，长叹一声。
“邢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关山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晓得。”邢忠道。
二人被关入同一间牢房。关山见其他牢房无人，问道：“怎么就我两个？”狱卒说道：“其他人正在做劳务，等会就来。你们从明天开始也要……算了，应该是不用了。”狱卒说到一半顿住，看着二人摇了摇头离开了。
邢忠、关山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就地先躺下打起盹来。过了两三个时辰，其他犯人从大门被十几个手持兵刃的狱卒统一押了进来，只听他们咋咋呼呼地大声议论着什么。邢忠立即惊醒，倾耳以听：
“听营管今早说，明天似要北行修筑防范胡人的堡寨？”
“的确，不过话说回来，自打当年白将军大破北元，北境已安宁许久，如今重修堡寨，是胡人要卷土重来了吗？”
“兴许是防患于未然。”
……
邢忠听后略微了解了一二，却还是有一疑问：只是远行筑寨，为何营管与狱卒的举动中隐约透露着怜悯呢？他回头看看关山，想要说出，但发现后者还在酣睡之中，只得作罢，也倒头睡下。
次日清晨营管把整个牢城营的犯人都集结到营门，自己站在高台上，左右环顾一圈，接着手扶咽喉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今日，诸位该奉兵部旨意北行筑城，为我大越平添障堡，实乃利国利民之事。尔等三千之众，由天水郡守温离钦点的三百强骑护送，万望平安。某下特此略备酒水，一人一碗，助尔等上路。”
言罢，台下犯人议论纷纷，似乎并没有很明白营管的意思。但当闻到酒味时，很多人还是喜笑颜开。
前后张罗一阵，约莫半个时辰，三百骑兵便押着三千犯人上路。
关山看着身边的凛甲寒光，向邢忠感叹道：“去服役还用这么精强的将士护送。”邢忠扫了一眼，说道：“温离有七千精骑，披玄水铁甲，擅夜战奇袭，月光之下，可见大地一片皓白银辉，故曰：寒光骑。”关山点头，可邢忠则是面色阴沉：按理说，这等将士任谁领兵都是心头肉，温离怎会派遣他们来干区区押送犯人的活？
任邢忠心头千百般疑惑，终是如期而至地到达。
正是一片黄沙乱卷的茫茫焦土，寒光骑向在当地留守的一千军士交接完毕后整顿一番，调头返回。
此处地形极为复杂，又处于谷地，地势不利，视野几无，无怪忽要修筑高堡。四周灌木丛生，山体相错，看的邢忠一惊：如此之地，两山之间只这一条道，虽说筑堡确有必要，可凭这一千杂牌军士，怕是北胡来打草谷时，歼灭四千人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邢忠回忆种种，暗自揣测。而关山忽然发声：“邢大哥……”邢忠回过神来，看向关山，后者面色隐隐担忧。“怎么了？”“我……我怎么看着这些军士……像是随意拉来的百姓呢？还是贫弱的那些……”
邢忠一愣，随即心中暗叫不好，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对关山说道：“倘若过会有什么变故，保命要紧，不要强行出头。”关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邢忠所料不错，不一时果然出了问题。只听远方一片喧哗之声，细看，似有烟尘弥漫，将那山峦都震得左右摇摆，大地顷刻间活了起来，无比沸腾。
“蒙古人来了！咱们快跑啊！”也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句话。紧接着，无数人四散奔逃。听闻蒙古人来了，关山邢忠相视一眼——虽在邢忠意料之内，却仍旧是万分危急，忙跟随大队朝外冲去。然而还没跑多远，便觉背后劲风扑来，二人大骇，忙停步侧转，只见背后一个个铁塔般的壮汉挥舞着铁锤弯刀策马追来，已是十分逼近。
邢忠立即一把架住关山的肩膀，双脚一蹬，向远处的地面扑去，然后就此不起，佯装死态，口中并对关山道：“别动，装死。”
四周黄沙飞扬，烟雾弥漫，胡人又在马上，偌大的战场一时看不真切，竟然无一人注意到他们两人，也真是上苍护佑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待厮杀与凄厉之声渐渐淡却，关山缓缓睁开双眼，他感到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附着在自己的脸上，一摸，一闻。
是血。
那双手再次按住了想要起身的他。邢忠低声道：“胡人打扫战场的人还没走。”
关山瞥了瞥四周，果然看到二十余个蒙古步卒手持枪棒刀剑各种武器在检查着战场，并将尚未死透的军士补刀。
“邢大哥，你武艺如何？”
“同时挡住三四个羽林御卫不是问题，怎么？”
关山到底是年轻气盛，目睹同胞惨遭杀戮，正是一腔热血无处喷涌，看这时蒙古人少去，就想起身拼杀。邢忠赶忙拉住关山，道：“不要——无论你我武艺高低如何，可他们手中有器械，我们没有——你这是白白送死。”
就在关山稍稍恢复了些许理智之时，这里的动静似乎引起了胡人的注意。他们一步一步朝关山、邢忠二人靠了过来，打量着他们。
二人屏住呼吸。
胡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互相交流着。
其中一人举起了长枪。
又有一人举起长枪。
分别瞄准了关山、邢忠。
举枪的动作保持了几息。
然后
——刺下。
躺在地上的关山猛地睁眼，双手握住两把枪，用力一甩，便将两名胡人摔到身后；邢忠也立即起身掏出腰间蝴蝶刀飞快割了一个靠近的胡人的喉，夺下短戟挡开后续的攻势。关山赶紧捡起一把长枪回身横扫为邢忠解围，后者顺势从地上抓一把黄沙扔去，胡人短暂失明，但当他们恢复视野时，也已丧失了再战之力。
在场的胡人不剩几个，看到二人如此能打，急忙逃走。
邢忠见无法追上，拉住关山说道：“快走吧。让这几个人逃去了，必然要通风报信。他们有马，比我们快，被追上就完了。”
“好，邢大哥，那我们快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