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一路上》初稿告竣
向河渠的《一路上》到十月底完成了初稿。也就是说他将他的自传体式的小说定格在群体将他和冯友才排斥在活动之外，也即到他截稿时。他的小说最后的诗是：
呕心沥血不怕繁，蹈危犯险冲前沿。才有一点小收获，就被排斥置于闲。
老耿补助被抹去，“以后再说”竟不援。屋脊困觉诸领导，纷至前台挥臂喧。
果才刚挂离熟远，不下苦功前景悬。我就不信草头神，能让生涩变熟甜。
见过这部书稿的朋友都认为到这里截止，会有损于主人公的形象。面对真理和正义，竟然退身于事外，还劝别人也别干了，这不符合主人公一生正气、刚直不阿呀。
向河渠却不这么认为，他的观点是：一、事情本来就是这样，没必要人为地拔高；二、他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改变不了客观环境，能采取的态度就只能是顺应。作者一定要这样做，朋友们也无可奈何，只好随他。
在说到宿愿终成主要亏了他的屡败屡战不怕困难的精神时，他笑着说：“还亏了与我作对的朋友呢，没有他们就没有这本书。”说起来也是：要是没有薛井林的作对，他就去了校办厂；没有阮志清的清洗，就没有他的抗争，也就没有他的厂长生涯；没有阮友义的白收大楼、砍香肠、免秦经理，就没有他的《羊肠小道》；梁金才、褚国柱、顾荣华、缪丽那一个不是改变他命运的朋友？他的教训告诉人们：商场如战场，在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千万要摆正朋友与对手的关系，在商言商，情谊只能作为很不重要的参考，对手才是第一位的。
初稿完成了，接下来就该修改了。可就在作修改打算时，忽然觉得有点儿底气不足。虽说顺着走过的路、做过的事写了一大长篇，但能不能得到出版商和读者的认可，心里没底。他写这个自传体小说的目的在于说出：他认为的一个真正的人应该怎样走好他的人生路。现在已写的内容能表述得很好么？
西班牙伟大作家塞万提斯说：“描写的时候摹仿真实，摹仿得愈真切，作品就愈好。”纯从这一点上说，他觉得是对得上号的，因为他写的就是真人真事。可接下来的标准，他就不一定对得上了。
因为塞万提斯提出：“一句话说得响亮，说得有趣，文字要生动，要合适，要连缀得好；尽你的才力，把要讲的话讲出来，把自己的思想表达清楚，不乱不涩。你还须设法叫人家读了你的故事，能解闷开心，快乐的人愈加快乐，愚笨的不觉厌倦，聪明的爱它新奇，正经的不认为无聊，谨小慎微的也不吝称赞。”
他觉得无论从思想体系上、从表述艺术上还很浅薄、拙劣，他必须向前人学习，于是决定花一年的时间去读书学习，使思想体系更完善一些，在写作技巧方面也提高一步，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去修改。
十一月一日这天他刚取出《论语导读》，还没来得及阅读，就传来凤莲的指示，叫下楼去晒她即将洗刷完的席子。说是好不容易有个睛天，下去迟了，被人家晒去了，就没地方了。阃令大于圣令，向河渠一声“是”，放下书就去换鞋，又忘了手机，只好再换鞋，回房取手机。
向河渠边到房中取手机边说：“有人说可以没有夫妻，不可没有手机。”凤莲说：“净瞎说。”向河渠说：“也不尽然。比如现在下去，忘带手机，可能就在这当口来了电话，怎么办？去晒席子不带你下去没事，不带手机，说不定还真不行呢。”
好象在证实向河渠的话似的，正在这时真的来了电话，是村里通知上午八点到村办公室开会。接完电话向河渠笑着说：“怎么样？这时候还真的宁可没有夫妻不可没有手机呢。”凤莲没好气地啐道：“还不快点儿，让人家抢了先，看你往哪儿晒去。”
还真让凤莲给说着了，果然多数晾衣绳上都已晒满了衣物，幸好自家车库前还空着，夫人果然英明。晾晒中，西单元的老李说：“人离了太阳真的没法过，看看太阳刚出来 ，多少 人在抢晒？”向河渠回应说：“是啊，要不老歌里怎么唱万物生长靠太阳呢。”
村里召开的是村民组长会议。今年国家恢复了村民小组建制，一个组选一个组长，由镇财政发给每月一百元的补助，向河渠则成了本组的组长。依照国家规定，村民组长年龄不超过七十五周岁，向河渠今年七十一不到一点儿，也就是说这是第一届也是最后一届。说来好笑，他是七零年在这个组当副组长兼会计的，却在快到五十年后又当上了组长，近五十年的光阴，五十年的人生路，走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原位。
会议为换届选举事。这本是走走过场的官样文章，就如演戏，明知是假，也得认认真真地往下演。其实又何止是选举，村镇一级好多事都是搞形式走过场的。就说那个校外辅导中心站吧，向河渠还领过辅导员证书呢，又何曾上过一堂课，作过一次辅导？群众代表的学习会只是装装样子，拍个照，录个象，上上新闻镜头而已。还有那个村办的图书馆，书的多少不去说它，读书的风气又有谁在倡导、推行了。不过倒是便宜了向河渠，那里面有的书他可以借来读，不必花钱买了。此类事情不胜枚举。话说回来，即使是官样文章也还得做，你说是不是？
选民登记工作今天开始，预计十二月十五日正式选举。这之前除选民登记外，还有候选人提名、发选民证等琐碎事情要做，好在向河渠不是第一回做这事，轻车熟路了，群众中各种议论的对答也是应付裕如的，这些就不一一细说了。
回过头来还说他的读书学习事。他的学习打算分三段，第一段是学习立身处世方面的知识；第二段是杂学，诸如烹调、养生、幽默、诗词类，第三段是名著阅读，看看大作家们是怎样写作的。目下是第一阶段，列入计划中的有古代圣贤著作如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老庄等等，有家藏古今中外关于立身处世的著述，有《做人与处世》《读者》等各类杂志等。
学习是个苦差事，通常五点前后醒来在床上自我按摩推拿，然后下床边烧早饭边甩臂做功，前击肚脐后打命门，早饭烧好后，空腹服两勺醋蛋加糖开水的保健液和温开水，待到坐到书桌前边读边记时，一般都要六点半左右，甚至七点向后了。
正常情况下，每天除吃饭、午睡、下午两点开始的室内三千二百米快走，还有晚上七点半帮妻子推拿按摩外，都在读书学习。从日记中看到仅从一六年十一月一日到十二月三十一日，共读圣贤著作二十一本，翻阅杂志一百五十一本，摘抄语录四百八十八条，剪辑文章六百多篇，除村里分派的任务需去完成、群体的活动需去参加、偶尔陪妻子去买她难拿得动的米、油外，差不多足不出门，就是读、记、剪贴、装订。今年一月一日女儿从网上购回的《墨子》《贞观政要》《阅微草堂笔记》要到春节后才有时间阅读。时间安排是够紧的。
凭心而论，写好《一路上》是他三十多年前就与王梨花商订的目标，是他一生最大的理想。为完成这一理想，他实在不愿将时间浪费在别的事情上，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你还是必须去做的。
就说这朋友聚会吧，十二月十二日接到祖成林打来的电话，说是吴长发要跟他说话。吴长发是他初中时的同学，中考时因骄傲自恃，以致当年名落孙山，第二年重考才得以进入高中，自然比吴长发低一届。这低一届不要紧，偏碰上文革，将向河渠抛向了人生的另一条道路。
十三号吴长发来电话邀请去赴他为东道主的同学聚会。到会的有钱丽云、张锦云、陈进芳、郭再云、姜建明、黄志富，连同向河渠在内七人。同学、朋友聚聚、聊聊，向河渠倒也是挺感兴趣的，就象那首《相聚在老地方》歌里所唱的：“还是那颗心，还是那份情，我们相聚在老地方，举杯祝酒乐开怀。瞧一瞧那张老照片，叙一叙难忘的昨天，笑里无拘无束，话里无遮无掩，多少往事挥不去，仿佛匆匆到眼前......”就象沙、朱、刘的来访，自己的沙庄之行、蠡湖之会。
他还曾想去会会青山、成义、瑞华、坤平、晓云、梨花和燕子等等，还有两位曹老师，但都没能成行。自惭形秽倒不见得，好象是受困于时间而抽不开身，也懒得抽倒是真的。假如这些师友电话相招的话，他一定会出自内心的高兴而去赴会的。只是象祖成仁、吴长发的聚会就不那么感兴趣了。
这些人作东道主邀友，彰显的是东道主的地位、成就，是衣锦还乡，倒不尽在友谊。象张锦云、郭再云这些女同学在班上时就默默无闻，如果不是钱丽云代请，只怕吴长发连她们的姓名也记不很清呢，毕竟五十多年过去了，又哪里是什么友谊了？
当然了，尽管不怎么感兴趣，出席还是要出席的，毕竟他与东道主还是不错的朋友。假如单邀他，再加上黄志富，三人海阔天空地聊聊，弄几个简单的下酒菜，倒是十分乐意的，同这些女同学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你听听：钱丽云说的是她在临城九三年就买了房，年租金八九千元。再听其他女士的晒富，有趣么？向河渠在这些人中是最穷的，固然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
说真的，向河渠从没富裕过，一二年前还是个“负翁”，不是富裕的富，是负债的负。而今不亏债了，但论钱还是很少的，与本组人家比起来是贫穷人家。不过几十年来，又象孔子评价的“穿着破烂的旧丝棉袍子，跟穿着狐貉皮袍的人一道站着，而不觉得惭愧的，恐怕只有子由吧！”他也是衣寒而不羞的，并不觉得比人低一等。甚至认为他的品格、学识还略高于他所认识的人们呢。除了钱，他拥有的东西比同班同学们要多得多，因而参加聚会他从不局促不安。
也是的，东道主吴长发虽然仅退休工资就九千多，却三高缠身，身装支架，每天五顿药片，没一天能离；钱丽云心脏早搏算是不轻，丈夫亡故，孤身独居；听姜建明说最不如意的事情就是老娘痴呆、弟弟不孝，她如不去照料，老娘生活悲惨。说到身体状况，竟然没一个及得向河渠的，如果用幸福的因素来衡量，大概要算向河渠最幸福，尽管他的钱最少。
村里交办的事情是要费一些时间的，什么发放社会保障卡呀、独生子女费呀、收缴合作医疗费呀，陪镇上来人走访居民啊，参加一些座谈会呀，还有通知党员开会、通知相关人员体检等等，好在这些活动只费时间不费脑筋，真个是事来应付，事去无念。企干活动就不这么简单了，虽说对群体中的某些现象感到心灰意冷，很想彻底丢开不管了，可事到临头，哪会那么简单，说丢手就真的丢手唷。这不，电话来了，头领下指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