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离开繁华泸定县,驶向我们各人心中的原野,苍翠爬满太阳底下默然无声的巍峨群山。我们在车上谈论着泸定桥和泸定县,不禁又聊起山上那个奇怪的女人。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老王开口了: “其实今天山上遇见的东西,那不是人,我们跑车的通常把那叫做‘山魅’。这东西在深山野林中出没,能通人心,幻化出人心中的影像来。所以我当时就叫你们下山,幸亏今天遇见的是‘山魅’,危害性不大,如果遇见的是‘山魈’,那可能就有性命危险了。”
我们四人听的目瞪口呆,竟有这种事情!两位女士还将信将疑,因为她们没见着真身。我忽然想到: “王哥,你不是拍了照片吗?拿来看看,说不定拍进去了。”
老王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掏出手机递给我,早被史千红一把抢去,两个女人问了老王手机密码,凑一头翻看起来。只听见俩人“啊哪! ”“吓死人了! ”的在那里叫,我不用看都知道,想必已经拍进去了。我后来拿过手机,仔细放大看那个‘丽姐’,神色、衣着都很相像, 看来它是一直在学她,真叫人细思极恐。
丽姐已是吓得花容失色, 嘴里不住叨叨: “这太可怕了, 吓死人了, 吓死我了。”东哥回过头来安慰她: “没事没事的,我们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何况我们有 5 个人呢,有什么好怕的! ”史千红则抱着丽姐,抚摸着她的头发,嘴里说:“不怕,不怕,咱不怕。”好一对姐妹情深。
车内渐渐归于平静,车窗外面偶尔有组队骑行的人从我们身边掠过, 包着头蒙着脸,只露一双眼睛,听说这里的太阳很毒,不知不觉就被晒 成非洲黑人。
徒步的人三三两两,偶尔出现。已经不怎么看到了,走到这里,许多徒步之旅都已经变成了搭车之旅。尘土弥漫,车窗盖了一层灰,老王打起了排雨架。几年如一日的跑川藏线,什么地点停车,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拍照片,全都成了老王工作中的一道道程序,自然而然,又恰到好处。
太阳渐渐西斜,我们开始翻越折多山,晚上要赶到新都桥住宿。折多山的公路弯太多,加上海拔高,缺氧,老王建议如果有人感到难受,可以拿出氧气罐吸些氧气。
我们安静的躺在车上,瞟着车外面那些艰难骑行,又斗志昂扬的驴友们,心中问:“这是为什么呢,放弃安舒适的日子,一个个千里迢迢跑来,踏上这艰辛旅程。哦,只是为寻找心中朦胧的信仰。”
公路上空的云很低,云的影子在山坡上行走。夕阳 渐渐从天边溜走了,留下最后一抹晚霞,久久不肯离去。原野上的树木芳草们,并不知道那将要来临的黑夜,犹自在山风中妖娆摇曳。
淡淡夜色中,老王把着方向盘,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还是几年前 的事情了。那次我送完客人,空车返回,天已经很晚了,我急着赶路去巴塘。车子开到一个路段,你们猜,发生了什么事? ”我半闭着眼睛: “山体滑坡?”丽姐懒懒的吐出一句:“出交通事故了吧?”
老王摇摇头, 为了打破这高海拔造成的旅途乏味气氛, 提高音量说: “都不是, 那事情你们谁也猜不到。当时开到那路段, 我就发觉不对劲! 怎么身边来来往往的车子一辆都没有?这地方虽然偏僻,也不至于一辆车经过都没有啊。
本来一路月光的夜晚,突然变得很黑很黑,如果说是天气变化,那也得有个过程啊,不可能一下子就黑成伸手不见五指。再说,川藏线上虽然气候多变,但是凭着我多年的经验,如果天变黑,多半是要下雨,然而车窗上却没有半点雨滴。”
我们四个本来一路颠簸, 又加上夜幕降临, 都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 现在听老王这么一说,全都醒了,来了精神。新都桥还没到,窗外的风景也没了,此刻最美的风景就是老王的故事了。我们一个个耳朵竖起, 身子却疲惫的靠在位置上,随着车身摇晃。醒来的史千红催着说:“说下去呀,我们都在听着呢。”
老王继续说: “本来我的车灯照明性能很强,可以照到前面起码 50 米距离,在那一时刻,却只能照出前面两三米远,好似有什么东西把光线挡住了,使光线无法穿透。
当时车里的空气很压抑,我感觉到有种莫名的烦躁,顺手打开音乐,想放松一下。可那放出来的都是些什么歌曲啊 ,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歌声沙沙的、尖尖的,叫人听了心里瘆得慌哪!我赶紧把音乐关了 ,当时心里便“咯噔”一下,立刻就明白过来,碰到东西了!
那时周围特安静,这安静是那种死一般的寂静。荒山野岭的,我可真有些心慌了 ,根据前人的经验,遇着这种事情要马上停车。”
副驾驶的东哥突然冒出一句,我还以为他睡着了呢: “那是碰上鬼打墙了! ”我这方面的事情听到过一些,就纠正他的说法: “鬼打墙是原地绕圈子,象这个应该叫做鬼拦路。”丽姐在旁边说: “你们两个都别打岔,让王师傅继续说。”你看,全都醒着哪。
老王接着说: “正当我要停车的时候,车灯照见前面路旁三米远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在赶夜路!我仔细一看,是一个徒步穷游女,头上戴着那种时髦的太阳帽,身上穿着一条文艺长裙子。我当时心想,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走啊,真是太可怜了,载她一程吧。
于是我把车停在她身边,摇下车窗对她说,‘姑娘,上车吧,我载你一段。’她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清纯秀丽的脸,见我愿意载她,很高兴,便伸手拉那后座车门。不知怎得,她怎么也拉不开那门,还是我从里面帮她打开了,这才上了车。
上车之后我问她,‘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走?’她神色疲惫的说,‘搭不到车啊,师傅谢谢你了,帮我载到前面路口就行,我的朋友们都在那里等我呢。’我就一直不停的向前开,窗外还是很黑,车灯仍然只能照前面两三米远的地方。”
丽姐靠在位置上感叹: “那些穷游的人真是疯狂啊,都半夜三更了 还在走, 应该是跟朋友走散了吧?”我郑重其事的分析道: “青春少女,半夜三更,独自漫步,行走在诗一样的远方,那可是骨灰级的浪漫情怀啊!只是,这种半夜三更的浪漫,口味有点重啊。”身旁史千红“扑哧” 一笑,打了我一下:“就你会说,一派胡言!王师傅继续说。”
老王笑笑,继续讲: “当时,我不知道开了多久,这前方的路好像没有尽头哪!我一直在那里开,但感觉车子就像跟原地踏步一样,时间似乎也停止了。最后, 那姑娘说了句,‘师傅, 我到地方了, 谢谢你啊!’ 然后就在那里开车门,想要下车,但是怎么也打不开那车门,又是我帮她打开了车门,她才下了车。
看着黑漆漆的公路,我不禁感到奇怪,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下车干嘛呢?就探出头去,冲她喊, ‘姑娘!这里乌漆嘛黑的,你干啥去啊? ’她回头冲我一笑,‘我去我朋友那里, 你也来吗?’
这笑容,怎么形容呢,唉,太美了!我有一种想要随她而去的冲动。后来见我迟迟未下车,她转身嬉笑着向山上跑去,直至融入黑暗中,消失不见了。我开动车子继续上路,奇怪,车灯亮了很多,又能照见前方 50 米远了。我一踩油门,车子很快就到了巴塘。”
听完老王的故事,东哥严肃的说: “王哥,辛亏你没有下车,你如果跟她去的话,估计就回不来了。”我们大家都表示赞同, 这回全体意见高度一致。老王说:“后来, 我多次白天开车的时候,特别留意那地方, 这是一段危险路段, 听说出了好几个事故,真不敢想象那天晚上,这么黑的天,怎么轻易就过了呢?”
“那要感谢那姑娘啊,以后再遇见的话,可不要让她再跑了,直接娶回来做老婆!”东哥说,我们大家全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