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御驾亲临
书名:梦短遗爱长 作者:忠真不虞 本章字数:3193字 发布时间:2024-05-31

邹延儒连夜递牌子入宫,将伍伟业的卷子送呈御览。舒遒愐没有见他,只将伍伟业的朱卷留下。邹延儒回府后惴惴不安,夜深才歇息,预备明日一早上朝探听,不料第二天竟病了,身子忽冷忽热,他躺在紫檀围子黄花梨罗汉床上烦躁难耐,他的同胞哥哥邹素儒与几个门客李元功、蒋福昌、董献廷及郎中景韶都聚在好春轩里陪他聊天说话解闷儿。

日色向晚,夫人提着食盒进,见都是穿门过府的常客,也不避讳,径自到床头,打开食盒,取出一钵香软的糯米粥,亲手喂给邹延儒吃。

夫人是昆陵人,邹延儒及第之前,二人便有婚约,只是贫寒,数年不能具礼纳采,遑论迎娶。夫人的妹妹嫁得豪富之家,行聘之日,铺张扬厉,极尽奢华,夫人却若无其事她的女红,后来邹延儒落魄科场,仍旧白丁身份,夫人得了消息,依不声不响做针线,有半句怨言。邹延儒二十岁中了举人,得意异常,急欲成亲,夫人劝他仍须求进,邹延儒愧怍难当,远赴燕京,再战礼闱,连中两榜,会试、殿试俱为第一,神宗皇帝钦点为头名状元闻知状元家贫,特派官员为其行聘,恩赐归乡亲迎完婚,途经之处,郡守县令迎送道旁,荣耀无比,邹夫人贤惠之名一时之间乡里尽知。

夫人服侍邹延儒,收拾食盒退邹延儒吃得燥热难当,正准备解衣擦拭,门外进一人:“汗未出透,大意不得。”

邹延儒听得耳熟,探身一看,赫然见舒遒愐一身月白道袍,手里拿一柄苏式的竹骨折扇,顾盼进,身后紧跟着一个略显矮胖的小太监。

“皇上邹延儒急忙挣扎起身,该到门口跪接的,看门的奴才真是越越不懂礼数了……”

“是朕不教他们禀报的。”舒遒愐已到床边,伸手在邹延儒的肩头一按:“你是病人,不必拘礼。”

邹延儒诚惶诚恐地大氅起身,张罗着将云纹翘头案后的黄花梨靠背圈椅搬到亭花厅中央,权当宝座。舒遒愐含笑坐了,屋里的其他众人早已跪伏在地咫尺天颜,既惊且喜。舒遒愐让众人免礼众人谢恩后告退。

“先生此刻觉得如何?太医可曾开了方子?”舒遒愐关切地询问。

“皇上天恩,臣感铭五内。太医早已过,臣依方吃药,病轻了许多,方才臣与几个门客还在感念皇上的恩德,臣就是死一百次也无法回报得万一。邹延儒含热泪,门口招手:“景韶,你回来讲给皇上听,免得圣心悬念。

 “原先生府上备着郎中。舒遒愐望向景韶。

 “草民微末之技,不敢有污圣听。”景韶赶紧转身跪禀阁老的病乃是劳累过度所致,因其幼年之时用功太苦,劳损过甚而生宿疾。天有六淫,风、寒、暑、湿、燥、火,而风为百病之长。春阳初生,乍寒乍热春气所攻,风寒相合,宿病发动,以致体热头昏。这等病症其实多源于冬至后夜半一阳生之日,有的人体魄素健,有的人保养得法,便可无事。否则春夏之交,衣裳加减不当,便成此风寒之症。春风如刀能透骨,不可不防!谚云:避风如避箭,避色如避乱,加减逐时衣,少餐申后饭。”他难得睹见天颜,有心卖弄本领,不避烦琐,说得极为详细,“依草民看,阁老的病无大碍,用几日牛黄解毒丸、紫雪丹、杏苏散三剂清毒退热,卧床静养,不日便可痊愈。

“朕还以为你是什么心病,郁结在胸,难以排遣。其实主考会试也不是件轻松的差使,费神苦熬不说,请托人情也总难免。谁都有私心,只是要先国家而后其余,如此便是忠臣。朕不用访查,但见所取的状元、榜眼、探花都不是浪得虚名的无能之辈,其中便有徇私舞弊。舒遒愐寥寥数语,淡淡说出,人情世故竟极为透彻练达,看似平常在邹延儒如暮鼓晨钟一般敲入心扉,其中的深意他自然明白。

舒遒愐爱好八股,自己也屡屡动手写作,连夜看了伍伟业的朱卷,发现其果然出色,破題、承題、起讲、提比、虚比、中比、后比和大结八段连绵缜密,不足五百字的文章立意深远,一手馆阁体的小楷雍容典雅,心的猜疑随之烟消云散,这样的文章取为会元绝非侥幸,看此科果然得人。又见他的年龄不过二十三岁,那末后所写“身家清白,身中面白无须”,虽是多年的套语,年少英才,也该是翩翩佳公子一流的人物,舒遒愐欣喜异常,写“正大博雅,足式诡靡”八字评语。一早又得到郑高升的密报,有侦任何蛛丝马迹,越发自信评判不差。

“皇上如此知臣的心,臣就是肝脑涂地……”邹延儒感激涕零,哽咽难语揣摩舒遒愐应该别有他事,偷偷挥手教景韶退下,一个小丫鬟奉上香茶。

舒遒愐四下扫视一眼,发现客堂虽不甚阔大,彩绘梁栋却极尽藻饰,家具俱是清一色黄花梨木,无不精致,四壁上挂着宋元书画真迹。绘着牡丹图样的雕漆茶桌上有一套小巧的紫砂壶,旁边的小矮方凳上是一局尚未下完的残棋,棋局四周有一条春凳和几把官帽椅,想必对弈时观者不少。舒遒愐也喜好手谈之道,闲暇时常与严秀英下围棋,多有胜绩见书房陈设得精雅异常,笑道:“所谓斋欲深,槛欲曲,树欲疏,萝薜欲青垂几席栏杆,窗窦欲净如秋水,榻上欲有烟云气,墨池笔床时泛花香,精雅倒是有了,只是在此谈论庙堂之事却显狭小了些,容不下几个人

邹延儒从当上首辅便着手扩建了私宅,整座宅子不算后花园,总共两进的大四合院,府门两重,大门三楹,二门五楹,厅堂、厢房、耳房、影壁、游廊、垂花门、甬路、后罩楼一应俱全,影壁、屏风、花墙、漏窗雕着鹤鹿同春松鹤同春莲花牡丹松竹梅岁寒三友福禄寿喜的图案,出于园冶名手雕琢,好春轩拓为七楹,硬山卷棚顶,出廊抱厦,什锦花窗。主人骤贵,院子簇新,越发显得整洁气派。邹延儒舒遒愐还说狭小,摸不准他言语中究竟何意,不敢贸然搭言,嘴里咿咿喔喔,讪讪而笑。

舒遒愐想起陕西巡按御史应期六百里加急送的密折,转了话題:“内阁票拟的那些弹劾杨鹤的奏章,朕都看过了。说杨鹤纵寇养寇,都是皮相之谈,其实杨鹤也不易,他素不习兵,手下又有多少心腹的将士,征剿实难!朕是不是选错了人?

“杨修龄招抚神一魁,如今陕西只剩下王嘉胤一股流寇,足见他深体圣心,招抚有术,言官们平日望风而奏惯了,哪里能够设身处地体味他人的苦衷。古人: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皇上何必往心里去?大凡做事,众口一词终是少数,也未必就是幸事,只要事情做好了,那些别调异词自然息了。邹延儒痰火颇盛,气息不畅,了一大堆的话,胸闷气喘得有心要咳,又怕在君前失仪,强自隐忍,面色涨得绯红。

“嗯,道理倒是这个理,朕原本也没将那些言官的话放在心上,若他们说得可行,何必派杨鹤千里迢迢地远赴陕西?下道或抚或杀的旨意不就行哈哈……”舒遒愐连笑几声,又皱眉道:“只是陕西官员若也弹劾,先生怎样看?”

臣并未见有陕西呈上的此类奏折。邹延儒回答。

舒遒愐告诉邹延儒:“你主考期间,陕西巡按御史应期送加急密折,劾杨鹤曲意招抚,滥发免死牌票,贼人阳顺阴逆,不只抢掠如故,甚至欺压官兵,陕西虽得暂时平安,其实人心浮动,不久恐生变故,怕是无法收拾。

邹延儒舒遒愐言辞之中多有忧虑,了一口,喉咙间便觉通畅了许多“杨修龄想是见皇上屡次严旨安抚,惟恐皇恩不能泽及那些子民。”

舒遒愐摇头轻叹:“推恩过宽,施得太滥,过犹不及,无补于事,毕竟是书生之见。”

“趁贼焰未炽,可要变抚为剿?”邹延儒试探道,话一出口,便觉不妥——皇上圣旨已下,朝令夕改,岂不贻笑天下?

“轻改方略,不利安抚人心,前方将士也无所措手足。其实对付陕西民变,不外乎征剿、招抚、赈济三策,一味征剿,便将乱民逼上了绝路,他们必会死拼狠斗;一味招抚,便会示人以弱,长他们的气焰;惟有征剿、招抚并用,才可奏效。这都不难,难在平乱以后如何安置他们。舒遒愐不以为然起身踱到门边,看着院中那棵铁色的枣树,隐约显现出了一抹新绿,想起御花园里本也有棵枣树,花开的时节,甜香随着熏风飘进,极是醉人不由深吸口气:“那些乱民本有什么家产,贫极从贼,在外漂泊多时,不用说田地荒芜,就是存身的茅屋草舍怕也坍塌破败了,遣散安插,总得教他们有个立足的地这要用银钱,陕西的边兵人吃马喂耗费粮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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