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坛酒很快就见了底,酒坛子也都被砸了个粉碎,凉亭内一片狼藉。
过了许久,他终于冷静下来,这时也感觉脸上发烫,于是慢慢走到湖边,看见湖水倒映着的脸涨得通红,沈蓁俯下身,捧起湖水扑在脸上,顿感轻松很多。
夜晚的风很凉,沈蓁直接瘫坐在地上,望着湖面发呆,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头发也散乱不堪,就草草整理了一下。
风景很美,饶是一派“湖光秋月两相和”,沈蓁抚摸着小草,长舒一口气就往后躺下去,小草独特的清香味钻进鼻子,很是好闻,沈蓁睁着眼,就这么望着夜空,几乎什么都没想,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结了。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沈蓁念着诗句,似乎陶醉其中,又感觉自己很可笑,酒都喝了个精光,又怎能举杯邀明月?
正在发呆,忽然漆黑的夜空中有一抹亮眼的白色飘过,竟是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这身影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沈蓁思索着,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年前去红叶寨路过竹林时的情景。
“何姑娘?”沈蓁“腾”地站起来,却再没见到这一抹倩影,他四下张望,可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除了他根本没有任何人。
或许是自己喝醉了才出现幻觉,真是可笑,就算何姑娘武功高强,可以他沈蓁的功力,怎会在仅仅一瞬间就不见对方的踪迹。
两坛酒不算少,但也不至于让他醉得出现幻觉,沈蓁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湖面,心中无限惆怅。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简直活成了一个笑话,天天想着惩恶扬善,锄奸扶弱,到头来,其实连自己都救不了。
沈蓁一夜未归家,在镇上找了个客栈歇下了,酒是个好东西,让人倒头就睡。
湖对面一块巨石后面,其实藏了人。
沈蓁没发现,也没去细究。
确定沈蓁离开,知夏从林中走出来,绕到巨石后面,“念霜,你现在蒙着面,也没展示丝毫武功,就算被沈公子撞见了,他也认不出你,更不会与你发生任何冲突,你为啥躲起来啊?”
“知夏,你又开玩笑……”念霜站起身理了理衣裳,“我用何青青的身份办事时与沈大哥有过接触,我想想,大概在一年以前,丫头被人刁难,幸得他路过出手相助,我就代丫头跟他说了几句感激的话,只是那时候我不愿与陌生过多接触,所以就告诉他我叫何青青,住在山上,说完便走了,也没把他放在心上。谁知就这么一个我以为萍水相逢之人,在我来到沁黎镇时,与他再次相遇。偏偏那天我又没有蒙面,所以就瞒了过去。”
“原来如此,你怕他与你纠缠之际,发现原来乔念霜与何青青是同一个人。要我说,你和沈公子还是挺有缘分的。不过何青青和银筝原本就是你和锦书姐姐用的化名,为了方便办事,的确不要让过多人知晓真实身份比较好。”
“知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咱们就是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玩,还是不要跟外人接触,好菜和点心我带来了,好酒呢?”
“当然不会忘,是你最喜欢的太白酒。”知夏举起手里的酒壶,“我看刚才沈公子待过的凉亭还不错,咱们去歇会儿。”
二人走进凉亭,看见满地狼藉,知夏摇摇头,“这沈公子喝了不少啊,这么大两坛酒,连坛子都砸了个粉碎。”
念霜没有说话,蹲下身慢慢把碎片收拾好,才坐在桌边,“‘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谁都有难过的时候,找个安静的地方发泄一下未尝不可。知夏,咱们不要被影响,开开心心玩就好了。”
“念霜,我感觉你变了。”知夏很认真的盯着眼前人的眼睛,而念霜微微睁大双眼,那里面透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等待对方的解释。
“或许我也变了,尤其是心境变了,这就是所谓的长大吧?”
“锦书姐姐问过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以前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自那之后,我几乎天天都在思考,我究竟想做什么?我甚至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报仇以后我会去往何处。”
“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与其担忧未来,还不如先过好当下,念霜,师傅,师兄都允诺过,等报了仇,我们就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你是师兄的亲妹妹,他自然更是疼爱你,咱们一边办事,一边多交朋友,说不定,哪天就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大胆去追求。”
“可是,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不知道就先安安心心做好现在该做的事情,你小时候不是常常苦恼禅絮道人待你过于严苛吗?我感觉得到,现在你过得挺开心的,好不容易可以随心所欲,你就安安心心地玩。”
“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不可能在写怀庄一直住下去,知夏,你帮我找一个店铺,我也要做生意了。”
“啊?”
念霜在知夏耳边说了一番话。
沈蓁一夜未归,终是让沈清韵知道了,尤其是看到儿子带着酒气回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父子关系难得缓和了一阵,矛盾又激发了,只是沈清韵毕竟还卧病在床,加之沈蓁态度还算好,所以没有闹大。
看到儿子离开,林氏才走进房里,沈清韵不住咳嗽,她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递上热茶,“大夫都说了让你少发火,这是何苦?”
沈清韵摆摆手,“这小兔崽子,我是管不了他了,我现在只想他少气我,我就谢天谢地。”
“要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亏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如儿子明事理。”林氏在床头垫了枕头,好让丈夫能靠的舒服一点,“以前总是嫌弃儿子不着家,现在儿子天天在家里,又还把一切打理得挺好的,又不是姑娘家,一夜未归又怎么了?再说,咱儿子那武功,就算在外面喝醉了也没多大危险吧。你呀,还真的该学学你的义兄,放宽心,儿子让他多出去闯闯,长长见识,又有何不可。”
“我就这一个儿子。”
“大鹏有两个儿子也不像你这般管教,川儿是惯常在外沾花惹草的,但也没做啥太出格的事,宁儿顾家,但也是经常在外应酬,都不是天天关在家里不出门的啊!我虽然也抱怨过蓁儿,但也主要是抱怨他不多陪陪爷爷,而且一出远门就是好几个月。”
沈清韵摇摇头,“罢了,罢了,随他吧。”
“你还是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吧。”
第二天一早,沈蓁在后花园遇到墨筠在赏花,他走上前去,“今天这么空闲?”
“蓁哥,你又跟世伯吵架了?”
“没有,就是今天,爹的火气大了一点。”
“我一直都知道,你最不喜欢打理门中事务,昨天晚上,我说错了话,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筠儿,你没有说错什么,不必这样。”
关墨筠哽咽了,她一向好强,很少掉眼泪,此刻,眼框中却明显噙满了泪水。
沈蓁心软了,他抚摸着墨筠的鬓角,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墨筠随即扑进沈蓁怀里,“蓁哥,我感觉我们两个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渐行渐远了。”
沈蓁抚摸着墨筠的鬓角,“我们去看看新来的弟子练武好吗?”
沈家收弟子贵精不贵多,这次新进了十多个弟子,均是五六岁的孩童,全是墨筠亲自挑选的,资质都挺好。沈清韵把他们都交给沈芮管理,一则是她年纪与他们相差不大,二则也是为了好好锻炼女儿。
沈芮近来懂事了不少,她本身就是个好武之人,父亲已经开始教她剑术,她倒是十分欢喜,如今对新弟子们更是十分上心。
沈蓁墨筠二人没直接到练武场上去,而是躲在暗处观察,只见沈芮带着新弟子们练习扎马步,自己更是以身作则,站在最前面,一起练着。这时已经有人支撑不住了,“小师姐,我已经练了一个多时辰,撑不住了,能否休息一下。”沈芮一动不动,问道,“你们刚入门,能坚持一个时辰也不错了,都休息一下吧,今天就不练扎马步了,玉铃,把茶端上来。”
有水喝,当然谁都高兴,一窝蜂的去抢水喝,沈芮呵斥道,“每个人都有,别像这样乱糟糟的,拍好队一个一个拿。”
众人听了,乖乖排好队,见沈芮没有挪动一步,有人问道,“小师姐,你不休息吗?”
沈芮摇摇头,“你们喝完茶把茶杯放回盘子里,待会我们还要练习爬树,你们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爬树,我最喜欢爬树了。”大家扎了好久的马步,苦不堪言,一听说要带他们爬树,自然高兴。
沈蓁笑着摇摇头,墨筠眼神示意他一起离开。刚走出练武场,墨筠就说道,“芮儿真是古灵精怪,我真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想出带新弟子爬树这样的主意。”
“咱家家规甚严,我的几个姐姐全是一板一眼的古板端正,唯独我和芮儿不一样,爹以前还说是我把芮儿带坏了。”
“芮儿虽然淘气些,但她有分寸,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失了规矩,世伯的教导方式固然有可取之处,但也不一定就适合每一个人。”墨筠愣了一会儿,方才继续说下去,“我以前都是按照世伯的意愿办事,可自从你接手事务后,我发现,你的处事方式虽与之大相径庭,却有可取之处。毕竟‘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人还是应该多改变。”
“筠儿,你从来不是古板不懂灵活变通的人,教导弟子方面,我更是远不如你。”
“蓁哥,你说得对,我应该多出去走走,见见外面的世界,不然,再一直困在这方狭小天地,闭门不出,恐怕过不了多久,就成井底之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