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相亲没什么希望,毕竟,这女孩儿在做完自我介绍之后,我竟然在吃着饭的时候就把她的名字给忘掉了。
我大概是吃到卷煎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忘掉了女方的名字,变得慌张起来,抬头看看那个女生,脸蛋还行,头发织的蛮漂亮。
吃相的话……我大概不能评价别人的吃相,就如同不能评价一个人上厕所一样,总不能说她厕所上的优雅。这个女生给我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大多时候,她像我一样不发一言,只是安静地听我二叔跟她姑在那里高谈阔论,我想她应当也像我一样,十分厌恶这场相亲,毕竟给这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闹成了笑话……但是我还是不能忘掉她的名字,我想。毕竟这距离她告诉我还没超过半个小时。我于是就开始怏怏不快地回想,一边夹着卷煎一边回想坐在我对面的女生的名字。卷煎很好吃,厨师火候把握的准,因此炸得很好,而且出锅时间还不长,冒着热气儿。咬一口,总能享受到那股香,而且脆,唇齿享受,倒觉得周围的菜都没了吸引力。
我自小爱吃卷煎,但机会总不多,只有红白喜事儿才能吃上,因此小时候总是盼望着同村里有人老去,能坐席,有卷煎吃,挺厚的一摞,码在碗里。小时候年纪小,大人们总是让着,看我爱吃,拿去!遂把盛着卷煎的碗端到我面前,可劲儿刀吧你,把这碗黄澄澄、油汪汪、脆皮肉馅的宝贝全被吃进你的肚子里去,谁也不给留!那么,你捡着大的好看的吃完之后,碗底里还能留下些许残碎的,或者只是油渣,但还是不肯松口,掀起碗,把这些东西全给倒进自己的口,倒进自己的肚子。
卷煎吃到第四个,二叔和她姑仍旧在谈天说地,那女生跟她朋友坐在一起,也在一旁聊天儿,只有我一个人在举着筷子夹菜。卷煎嚼在嘴里,我在努力回想她的名字,她就坐在我的对面,生动活泼,离我仅有一桌之隔,但我在她做完介绍后不到半小时把她的名字给忘记了。她叫什么来着?我不敢问,只能自己想,眉头皱得紧紧,腮帮子里塞满了被我嚼来嚼去的卷煎。卷煎用肉末和蛋皮混做,因此香得无比。
对面这两个女孩儿要比我小,大概有二十四岁?好像是,貌似我讲得不够准确,但无所谓,我连人家的名字都给忘记了,因此更别指望我能记住她俩的年龄。我高中有几位女同学,在她们这个年龄大学毕业,而同样在她们这个年龄考取研究生,算算时间,大概那几个考研究生的女生也在今年毕业,然后会在今年踏入社会。但我在今年却坐在这里相亲。二叔跟她姑说个没完没聊,我偷听他们谈话内容,知道他们谈到了彼此的二十年前。跟这场相亲毫无联系的话题。我把嚼碎的卷煎咽进肚子,然后又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卷煎。
不得不说,这块卷煎要比我之前夹到的那块厚很多,肉眼可见。厨师师傅在切这块卷煎的时候肯定走了刀,因此这块卷煎的质感要差上许多。夹起这块卷煎,我开始想对面那个跟我相亲的女孩儿是不是跟我忘记她的名字一样,也把我的名字忘记了?毕竟我的名字平淡无奇,忘掉也是理所当然,毫不足惜。但说起来,我的名字还有些亮点,姓马,马敬善。虽然我们村有很多姓马的村民,但我能喊出名姓并且对应其人的还真不怎么多。大概不超过十个吧?
把卷煎放到嘴里,我用心数了数,大概只有七个。我小时候跟村里很多学生不一样,我大概是我同龄人中第一批去县城上学的学生,从二年级起,我就收拾行李去了县城,过起了离家住宿的生活。恰恰是因为如此吧,我远离了跟同村人的接触,使我很难了解他们,直到后来长大,见到跟我同级同届的学生,一个村里,走在街上,我却不认识人家,才知道我做了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当年选择在县城上学,实在是让我失去了一些东西。
二叔跟她姑仍旧在高谈,我二叔幽默的言语把她姑逗笑了好多次,每次她姑都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看得出,坐在她旁边的两位女生神色都相当尴尬,我相亲的对象看了她姑一眼,似乎在责怪,但她姑对她这眼神置之不理,仍旧跟我二叔谈笑,说起彼此二十五六年前的糠糟事儿。
服务员又端来一份菜,是鱼,闻着特别香,但我不知道是什么鱼,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制作方法,略略一看品相,还是相当不错的。因此拾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尝,鱼肉入嘴,那股香劲儿就更加浓郁了。鱼肉滑嫩,鱼皮酥脆,咬在嘴里,尝在舌尖,然后嚼一嚼,咂吧咂吧嘴,把鱼肉的香劲儿都给吸进自己的嘴中,真是妙不可言。
这块肉咽进了肚子,口中就空了,因此又得夹一块鱼肉。我放眼这盘,相中了一块鱼,这鱼上撒着葱花,还有姜末,而且鱼皮炸得好,露出的那块鱼肉更是白嫩,想来味道绝对不错。我相中了这块,就把它夹到嘴里嚼,啧啧,真是香,而且鱼肉劲道,实在棒得很。
我一边吃着这香嫩的鱼肉,一边搭眼瞧着我那相亲的对象,我在努力地回忆着他的名字。
我这样“我相亲的对象”说来说去,总觉得别扭,这倒是其次,我总是觉得忘掉她的名字是对她的不尊重,所幸她并不知道此事,否则的话,未免不会有点儿伤心。尽管她这是第一次见我,但毕竟我是她的相亲对象,假设谈得妥,兴许我们能相处一段时间。倘若以后她问起我第一次见她的印象,我该怎么说?难道就照实的说我把你的名字给忘掉了?我其实在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只眼睛在意的只是桌上的菜,至于你……这时候她一定大为生气,并绝对不会再理我。那么,所以,我总该去想想人家的名字,毕竟她跟我说了,我也有义务记住。
桌子上的菜大概已经上完了吧?随他去,即便没上完,我也吃饱了。我看对面那两位女生,她们早就吃完了,女生胃口本来就小,而且总有挑食的习惯,只捡那几种吃而已。现在她们吃完,或许是觉得无聊,因此各自玩起手机来,聊以打发时光。二叔跟她姑讲话讲了那么长时间,大概是饿了渴了,因此吃菜倒是频繁了。我一个人也蛮无聊的,茶足饭饱,而且又不思量玩手机,因此就倚在椅子上,一个人想事儿。
看着五人的饭局,我竟然觉得好笑,明明是自己相亲,却什么话都没说,并且还让我吃出了疏离感。这样一想,就笑出了声,二叔瞪了我一眼,怨我傻笑,我赶忙赔了个不是,然后又想自己的事儿。
这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姓程,还是郑?我大抵是听过这两个姓其中的一个,但又拿不准程郑是她的姓还是她旁边那位女生的姓。总是拿不准,因此也不敢妄加猜测。但总得继续想下去。我记得刚刚她……该死,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记得之前尚未进饭店的时候二叔也向我提点过这个女孩儿的名字,总该隐隐地有那么一点儿印象,虽然不够明朗,但总该有的。
这女孩儿的名字不应当跟我一样平淡无奇,我总是这样以为。即便在平淡无奇的人跟我相遇,我总能给其衬托出闪光来。她的名字不俗,这点儿我想起来了,大概是有个有点儿文化的父母,至少不应当像我爹一样,只上到小学三年级,就因为打老师而被学校开除了。我爹年轻的时候——大概比现在的我大一两岁的时候,总爱向我吹嘘自己,七零八落的事儿总给他抖落的叮当响,我也爱听,总觉得听起来棒极了。面前这位郑小姐——现在我已经做出确信,她的确是姓郑,至于她旁边的那位女生,则是姓陈。把人家的姓氏记起来了,名字也就呼之欲出了。
她们这两个姐妹的名字都不错,至少甩我马敬善几条街。“敬”和“善”这两个字儿,自古以来,用来做名字的可谓是太多了,因此把我这名字丢进人堆里,大概是寻不着觅不见的。她们的名字呢,虽说难觅,可我总算给寻见了不是?用手一捞,总把它们抓在了手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