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终于在星晨的背上清醒过来,伸出手指微微指了指前面的大门,虚弱地说:“姐姐,这里。”
星晨走到门前,轻轻地敲了敲,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并未上锁。她轻轻推开门,一阵更浓的艾草味儿扑鼻而来,眼睛也被呛得有些难受。
女孩拍拍星晨的肩膀,示意要下地。她双目无神,拖着孱弱的身躯慢慢地走进了房间。
“娘,我回来了。”
“花儿,你这是去哪儿了,不是让你别到处乱走……”房间里传出母女的隐隐约约的对话,时不时还伴随着一两声干咳。
星晨站在客厅,望了望这整齐宽敞的屋子,虽然外面阳光普照,她总感到这屋子里阴冷冷的,想来是一整天门窗紧闭的缘故。过了片刻,女孩搀着一位比她还虚弱的瘦骨嶙峋的中年妇女从房间走了出来。
妇女头上缠着白头巾,脸色和嘴唇都白得像纸,额头和脸上都布满虚汗。她一手拿着一块手帕捂着嘴巴,稍带奇异的目光在星晨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很快又移开了。
“娘,俺倒在桥头时是这位姐姐把俺背回来的。”女孩说道。
“姑娘,大恩不言谢……”妇女话音未落,身子却羸弱得快要跌倒。
星晨赶紧上前搀扶,却被妇女摆手制止了:“别……别太靠近俺。”
“您这是……”
“是传染性很强的流感,花儿才刚从鬼门关回来,俺又患上了。”
“您,没吃药吗?”星晨问。
“之前吃的药见效很慢,吃着吃着药就没了,但药铺的药材已经一扫而空,都府又下了封村令,现在只能就这么熬着……”妇女开始咳嗽起来,女孩在一旁不停地给她拍着背。
“这可怎么行呢?”星晨赶紧说。
“熬得过、熬不过,这都是命……”
从妇女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星晨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个多月前,村子爆发了流感,全村的禽畜一夜皆亡,紧接着,流感便开始在人群中传播。起初人们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并不在意,但随着感染人数急剧增多、感染症状越来越严重,人们才开始正视这场来势汹汹的流感。
但病毒的迅猛依然远超人类的预判,好容易研制出来的方子很快就失去了药效,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变异的病毒使开始在人类间肆无忌惮地疯狂传播,棉荣村的村民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流感刚被确诊时,都府担心疾病外传,立即下令封村,严禁任何人私自进出,并封锁了所有与疫情相关的消息,避免引起地区不必要的恐慌。
当时,都府从县城派遣了医疗团队进村医治,但一个多月后疫情不但毫无起色,连许多医护人员也被感染了,眼看时态越来越难以控制,医疗队便被匆匆撤走,撇下苟延残喘的村落,任其自生自灭。在医疗队被撤走时留下了一批未用完的艾条,医护人员说熏艾能消毒杀菌,有助于控制疫病的蔓延。
后来,艾条熏完了,家家户户就到野外采集。村尾有一处长着许多艾草的山谷,那里可以自由进出,从那时起每日都可看到络绎不绝的采艾人。现在,即使野外的艾草也被采光了,仍有许多人整日整日地在那里苦苦搜寻。
但讽刺的是,即使人们日夜不停地熏艾也没能带来多少成效,疾病仍在无情地蔓延。因为除了艾草,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为这场灾难带来转机和希望,这更像是一种心灵上的自我慰藉,艾草成了全村人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
医疗队被撤走的第二天,都府特意从户部派了一支兵队前来发放粮食。兵队还在每家每户的门窗上贴上一些“鼓舞人心”的告示:
“棉荣村的父老乡亲们,请你们不要惊慌,安心居家养病,都府永远与你们同在!只要每个人都感染一次病毒,全村人就能逐渐形成集体免疫,请用你们最坚强的意志对抗这场无妄天灾,胜利必定属于与正义同行的棉荣村!”
撤走了医疗队,却来发放口粮,鼓舞人心,那时村民的心情真是五味杂陈。
但都府所说的集体免疫并未出现,更多的村民成为这场灾难的牺牲品,人们开始从村内唯一的棺材铺预订那些供不应求的棺材,放置在自家的门口前,说是为了冲喜保平安,实则以备不时之需,不至于让亲人的尸首连一副棺材都躺不上。疫情来得如此凶猛,接下来还有多少人倒下,何时倒下,又有谁能预料?
“你们的粮食是否还充足?”星晨问道。
妇女麻木而机械地摇了摇头:“棉荣村以棉花种植为主,粮食都是从村里的米铺或者直接从城镇购买,一次不会预存太多。现在即使省吃俭用,每日只吃一顿,粮食也所剩无几。”
“那户部发放的口粮呢?”星晨不解地问。
妇女被疾病压垮的身躯早已失去任何生气,只无奈地轻叹,甚至连叹息声都显得绵软无力:“西北地区气候干旱、土地贫瘠,粮产量小,封村以来都府只发过一次不到二十斤的粗粮,根本无法维持日常所需。”
“你们可以把钱交给都府,让其帮忙代购啊!”
妇女又摇摇头,说:“现在人们谈毒色变,像这种流感起源地,有谁会愿意频繁涉足?连医护人员都防不胜防,一旦病毒被携带外流,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对他们而言,彻底封村让其自生自灭才是最好的方案,说到底棉荣村只是都府的一枚弃子。”
“县城离这里有多远?”
“少说也有二十多里吧。”
“我到镇上给您抓药去!”星晨扭头看了看外面。
“可你如何出得了村呢?”妇女惨白的脸色中投来惊异的目光,“话说,姑娘又是怎么进来的?”
“村口并未有人把守啊!”星晨感到不解。
“姑娘……”妇女犹豫片刻,无神的目光才稍稍露出一丝惊异,她终于还是问了出口,“你是不是,会法术?”
星晨感到更加疑惑了,她不明白对方此话的用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姑娘不要介意,是俺问得有些唐突了,”接着,妇女说出了令星晨感到十分意外的话,“其实,整个棉荣村都被都府的法师施法包围了,普通人是无法进出的。”
星晨满脸惊奇地看着对方,回忆起自己进村时并未遇到什么特殊的障碍,再想想自己身上也没有魔法,怎么可能突破得了魔法师所布设的结界?
“姑娘,俺没别的意思,凡事总有例外,”妇女笑了笑,反倒安慰起星晨,“也许那法术本身就不稳定,姑娘无需多想,”说着,妇女让身旁的花儿取来一个大袋子,交予星晨手上,“你救了俺家花儿,你是俺家的大恩人,这是俺家所有的积蓄。”
“这怎么行……”
“姑娘不必推辞,钱在这里不过是一堆废纸,到死的那天也未必用得上。况且购买药材必定花费不菲,你拿去便是。”
星晨给妇女把了脉,大概了解了对方的病情,可惜自己身上并未携对症的药物。她把自己的包裹放在桌面,从里边取出所有食物,自己只拿走了一块,把剩下的全部留了下来,便匆忙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