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高振宁老人的心很乱,他明天一早就要去北京,他计划怎么也得用七、八天时间。也并不是放心不下儿子高海军,他现在完全恢复了健康,家里有吃有喝,并且还给儿子丢下了两百块钱,不想做饭了,可以到外面的小饭店去吃。
问题是汪向燕非要跟上他一同去,这让高振宁觉着十分为难。都怪自己的嘴贱,自己不说汪向燕是不会知道的。
汪向燕向高振宁一再保证,她自己有钱,吃、住、车票钱不用他管,只是多少年来想去一次北京而没有人做伴。
这可真够麻烦的,是不是给人家李阴晴说一声合适呢?可又如何开口,李初一和老花眼将又会怎样认为他?这也太风流了,领上个老寡妇进京,就算自己多么地规矩,也经不住众人乱推敲。
他倒是把这些顾虑都向汪向燕诉说了。谁知人家汪向燕却乐呵呵地:反正我去定了,管别人怎么说呢?明天我在车站等你。
唉呀!
黑暗中高海军用手推了推父亲:爹,你怎么了?是不是睡梦中手压住了胸口?
睡什么睡?我根本就没睡着。怎么又失眠了?
孩子,你就别问了,我去北京这几天,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舍不得吃。
......
夜晚,如同一位会讲故事的老人,当人们入睡时,或者处在一种半朦胧的状态中,把一些发生过的和从未见过的一些景象,在一片灰色帷幕后伸出黑色的手指开始讲述,可以认为那是一种魔法,是一种灵魂游离肉体的魔法。
据说李阴晴的师父孟清慈就曾用这种招法给许多人治过病。有人曾亲眼见他通过咒语之后,能使一对小板凳在地上打起架来。这事无法解释,也没有任何组织和专家进行证实,是传说?
此刻的小县已被潮湿的夜幕打包。一切都似乎处在一种静止状态。四处一片黑暗……
紧紧关闭了的粮油店,一伙人正在偷偷地啃着红烧猪蹄、烧鸡。远道而来的师傅正用一口生硬的外地土语传授着制假造假的经验,并现场试验,本地商人被这些高手们的招法给惊呆了,他们无所不能,白的可以变成黑的,黑的变成白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也有个别人小声问:吃下去不会出人命吧?
不会,一年、半年的没事。再者说了我们又不是保险公司,操那份闲心干啥。现在的人大多认假不认真。
咱们这也是市场需要吗。
瞧你这米灰乎乎的,不给他们美美容能卖出去?货卖一张皮管那么多干啥。
......
清早。
还在睡梦里的宋瑞民就被一种零碎而坚硬的敲门声给惊醒了。打开门时宋瑞民吃惊地:你、你是,原来是你,快进来。
门口站着的这个乡下女人努力向主人微笑着,可宋瑞民发现这个女人马上就要开始大哭一场了,她这么早来敲门一定是有什么急事的。可自己又能给她解决什么问题呢?
你是县里的领导,在县政府工作?
只是一般普通工作人员,就和乡下办红白事前去蹭饭吃的那些人差不多,称不上领导,你千万别那样去认为我。那样我会让你很失望的,这一点你必需搞清楚。
乡下女人耷拉着两根黑黑的眉毛,嘴唇上也黑乎乎的一层,那是灰尘被皮肤上的汗水染湿后呈现出来的一种颜色,这一点充分证明她一路上有多么地辛苦。乡下女人说:我本打算昨天晚上就来的。
是这样,那你昨天晚上在什么地方住下了的?小县政府宾馆。
是的,那是咱们小县最高级的住处了。住的什么房间?
唉!一开始在门里面,后来人家把我赶出来,我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黑夜。
天哪!你没去找他?
我去了,可问谁也不知道,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天也黑了。
宋瑞民进屋后让妻子赶快做饭,必须要按两个人的饭量给她做,她显然是饿坏了。妻子小声问:这是你的哪门子亲戚,打清早就叫门?宋瑞民着急上火地说:一半句话很难给你说清,你先做饭好吗?
妻子在走过这个陌生女人跟前时笑了笑:你坐,坐下先喝口水。
受到热情招呼的乡下女人,有些恐慌地说:不坐了,我都坐了一晚上了。
宋瑞民妻子只好笑笑,看来这可不是一般的亲戚了,她怎么会坐了一晚上呢?妻子带着这个莫大的疑问进了厨房,开始满腹疑虑地揉着一大块面。这个陌生女人的到来,使妻子那原本清醒的头脑,现在变的异常复杂,脑子里就像堆满了杂乱的柴草。
乡下女人冲宋瑞民一桩一件地述说着小牛的罪行:政府能不能枪崩了他?让他进去住个二、三十年也可以。不瞒你说,我恨透了他。他说离婚,我就陪他去,还以为闹着玩呢,谁知他真的扔下我和孩子不管了。我简直被他给弄懵了,直到现在还老以为是梦里呢。我是来找你做主,想办法的。全是那只三条腿的鸡带来的灾祸。
那只鸡卖了多少钱?
不知道,他是在一天黑夜里,卖给一个外地人的。那个人抱上鸡就走,我连他长的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宋瑞民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有多么地老实和善良呀。小牛简直罪该万死,看来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那个金发女人会让他付出代价的。乡下女人还说小牛有了钱之后,就马上变了个人,看什么都不顺眼:就拿我来说吧,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
宋瑞民说:不怕,你说吧。别把我当外人,这简直太过分了,我还以为他把你和孩子们都安排好了呢。
我说到哪了?乡下女人的记忆力,看来是受刺激后严重衰退了。宋瑞民也一时弄不清她刚才讲到哪了:好像是一件怕人笑话的事。
对,我想起来了,主要是看见我不顺眼了,说我一脱裤子就有一股化肥的臭碳铵味,呛的他直扭脸。那从前他怎没闻到这味呢,再说我也不是经常团弄那东西,除了夏天给庄稼堆肥之外,没人招惹那东西。
后来我跑到五里地的水浴村澡塘用心洗了身子,可人家还是不理我,真是逼的我走投无路了,才赌气给他办了手续。再说那只鸡也有我一份呀?
对,应该有你一份。你别太着急,我会管你这事的。
......
许老虎说自己有了正经病。
没人相信,包括他的两个儿子,说他那是闲着没事找茬闹事的。李克仁医生被请到许家为许老虎又是把脉,又是量血压的,忙了足足一个上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许老虎有病。许老虎急的两眼通红:我觉着自己活不了几天了,随时都有病死的可能。你却说我没病?瞎了你的狗眼,还小县名医呢?
李克仁被许老虎用拐棍赶了出来,许大毛、许二毛拦住李克仁:我爹真的没事吧?李克仁说:反正我没查出他有什么病,对不对,人总得讲道理嘛,我行了一辈子医从来都是实事求是,我不想骗人,这是医德问题。
许二毛哼了一声:爹的病我知道。
许大毛说:你知道什么?
许二毛眨巴着眼皮子看了看许大毛和李克仁才说:他这样闹事是有目的、有计划的。还不是要让咱给他再找个后老伴。
放屁。许大毛冲许二毛大骂着。
李克仁叹了口气:这样,我也耗在这没用,这是你们的家务事,还是把我送回诊所吧,老年再婚也并不为奇。但他也不能通过装病的手段来解决问题,有话直说多省事。
许老虎说他近来常好作噩梦,一闭上眼便会看到一个巨大的灰色光脑袋冲他张着大嘴大喊大叫大笑,那是一张青瓦一样的脸,没有胳膊没有腿。
生性多疑的许大毛,表面上不接受许二毛的说法,但私下一推敲,也觉着许二毛的话很有道理,父亲那样去说,是在提醒别人,他正孤独寂寞,急需一个朝夕相处的人去陪伴他。
但事实上确实误会了他们的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