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疯人院的生活
书名:又是梧桐花开时 作者:笑梅 本章字数:5014字 发布时间:2024-04-27

  1988年国家改革开放越来越深入人心,随着引进西方社会的文化、观念和思想,人们的思想也越来越开放。而另一方面在新旧中西观念的冲击下,人们的精神疾病越来越暴露出来,而且日趋低龄化。当下社会,孩子们的精神疾病,还有心里健康,成了社会一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19岁的杏儿算是其中一个。疯人院又名精神病院,这个让人既爱又恨的地方,这是人为的悲哀?是时代的悲哀,还是社会的悲哀?

  此时,杏儿正被精神病院用皮带做成的手铐和脚铐,死死地拷在一张单人光板床上。她被医院强行控制着,毫无人身自由可言。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天,看杏儿渐渐安静下来,才把她的手铐和脚铐打开。杏儿重获自己,摸摸被勒的青紫的手腕和脚腕,不再暴跳如雷,可每天都到各个病房去唱歌。人们看着清纯的杏儿唱出如此甜美委婉的歌曲,就止不住地鼓掌。而更多的是和杏儿一样神志不清的病人。

  当晚上杏儿实在累了,又有药物的控制,就渐渐进入梦乡。当她迷迷糊糊睡得正香时,一个人热辣辣的身子忽然就爬到她身上,然后,用舌尖撬开她的双唇,在她的嘴里快速地搜索着,当一碰到她的香舌时,那个人用力嘬了起来,杏儿突然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浑身就软绵绵的。

  由于对杜伟的过度思念和爱恋,杏儿竟也朦朦胧胧地接受了,跟她热烈地拥吻起来。吻着,吻着,两个人情绪就高涨起来,对方就伸手给杏儿剥衣服摸下身。这时,杏儿特有的本能就突然惊醒了,呢喃着,问:“杜伟,你要干嘛?嗯,嗯……”就快乐地呻唤起来。没想到,正在这时,那个人却突然坐起来,冲杏儿脸上“咣,咣……”两巴掌搧过来,眼睛里就恶狠狠地闪过一道寒光,破口大骂:“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你怎么就把我抛弃了,你怎么舍得抛弃我?你……”杏儿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摸着火辣辣疼的脸颊,大声质问:“杜伟,你在干嘛?你要干嘛?你为啥要打我?”然而,那个人根本不做任何理睬,却自顾自边骂边悻悻离去。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杏儿也完完全全把她当作杜伟,每次杏儿朦朦胧胧地睡熟之后,那个人又会突然出现,亲密过后,就会“咣咣……”给她两个响亮的耳光,然后,边骂边悻悻离去。杏儿虽然尚未清醒,虽然钟情于杜伟。可当他接连对她施暴时,尤其在刚刚亲热之后,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住如此糟践。后来,杏儿就开始躲她,并且,日日躲,夜夜躲。杏儿几乎成了惊弓之鸟,一天换一个地方,一连换了好几个地方。

  终于有一天,那个女人又跟天上掉下来一般,突然出现在杏儿面前,说:“亲爱的,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这些天,你都躲到哪去了?你让我找的好苦啊!”说着伸手抚摸杏儿俊美的脸庞。杏儿突然把她的手扒开,躲开说:“你是谁?你别动我!你干嘛每天打我?你不是杜伟,杜伟肯定舍不得打我!”然后就倔强地抬头直视着女人,再不作声了。可那疯女人并不生气,再次伸手过来说:“亲爱的,我错了,我以后不再打你了!”只是,杏儿再不相信她,依旧把脸扭向一边。后来,杏儿趁她不注意,悄悄地再一次溜走了。

  当杏儿在封闭宽敞明亮的精神病院,在没有太大刺激和药物的作用下,神志就慢慢地清醒了。清醒后的杏儿突然发现,杜伟其实根本没在她面前,也从未联系过她。中考完,她知道考砸了,瘫在麦秸窝的一面是她们的最后一面。大病中的她只是一厢情愿地深爱着杜伟。她幻听幻觉中的杜伟,只是她臆想杜撰的一个影子罢了。然而,她为他疯狂,为他高歌,为他“丑态”百出,她想起把那疯女人当作杜伟时的缠绵情景,脸就不由自主唰地羞红了。

  这时,杏儿突然如梦初醒,杜伟是个大学生,是一名吃着国家皇粮的人民教师,他怎么可能爱上她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乡下女人呢?再说,她即便没生病,很健康很漂亮,可她的出生,她的农民身份又怎么可能让杜伟爱上她呢?童话里白马王子爱上丑小鸭,那只是作者杜撰的一种爱情平等的美好愿望。况且,她如今大病在身,住在疯人院。换句话说,她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疯子,而这对于杜伟来说,她们的结合更像是天方夜谭。想到这里,杏儿一下子惊出一身冷汗,随即感到从天堂坠到了地狱。她得清醒,更得清醒地认识现在的自己,正视现在的自己。这样,杏儿忽然安静下来,每天不再无休止地唱歌,而是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想心事,仔仔细细地观察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

  她在天长日久的观察中,慢慢发现新进来的每一个病人,都会和她一样被拷在那几张固定的光板床上,这好像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又好像是一道不可或缺的程序。等过了好一段时间,病人慢慢安静下来,才会从光板床上解开,身体才能重获自由。

  这时候,杏儿已在医院接受针灸治疗。每天下午大约两点钟,杏儿还在午休时,便朦朦胧胧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一位五十开外,和蔼可亲胖墩墩的小个子男医师,会定时定点给她们针灸。这时,杏儿便赶紧起床,看到男医师皮肤白净的脸,再看到他的两只小眼睛始终笑眯眯地望着病房的每一个人,这让杏儿感到他很慈详温和。等给病人一一扎上针,这位男医师便端端正正地坐在一个方凳上。边看边等,边跟她们海阔天空地聊天,聊人生、聊世界、聊外面的见闻。

  杏儿便会聚精会神地听着,注视着男医师的一举一动。她觉得他对这些精神病人没有半点歧视,倒像是久违了的朋友,和她们经常促膝谈心。杏儿感觉针灸的这段日子,其实,是她在疯人院度过最明亮温暖的日子。最后,这位男医师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们,看看你们现在都还那么小。等活到我这把年纪,回过头来再看,人的一生其实是很短暂的。就像我,还没感到活,就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头了。这五十年回头看看就像是短短的几天。凡事都要想开些,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杏儿听着听着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些话她从未听过。一个成年女教师病人,接过话茬,说:“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人生苦短,我们只能认认真真过好每一天。”在场的病人们也都侧耳细听他们之间的人生对话。

  这天,正当男医师跟女病人说话其间,就看到一个刚进来16岁的小姑娘。女教师病人又高声说道,昨天,还有一个14岁的小姑娘也刚刚进来。众人听见,就都面面相觑。杏儿抬头看时,只见那个16岁的小女孩,高高的个子,皮肤白净,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只是目光呆滞,而且黯淡无光。她跟杏儿刚进来时没啥两样,也是每个房间转着唱歌,只是没有杏儿的舞姿更投入形象罢了。这时,她抬头看看从窗户透进来的温暖阳光,再想想这段失忆的大病日子。她不知道这段日子将会给她的一生带来怎样的结果和阴影?

  那位男医师看到此,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得这种病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年龄越来越小,当下社会,孩子们的精神疾病,还有心里健康成了社会一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说话间,时间已经过了45分钟。男医师拔下针,一一收起,拿起小包转身走出病房,到下一个约定地点去了。

  该洗澡时,杏儿便端着脸盆拿着刚领到的换洗服,随着长长的队伍由护士带队到澡堂洗澡。当然,这是只有神志清醒的病人才可以参加的。在随着队伍东拐西拐,穿过一条条长长的走廊,绕过好多病房之后,在一个大院里,就见几队穿着清一色病服的长长女队伍走过。这时,杏儿又看到长长的几队男队伍向她走来。男病人神志清醒的也好奇地往女队伍这边看,杏儿也好奇地朝男队伍看去。慌乱之中,她看见其中也有很多岁数很小的男病人。同时,从很多病房的窗户伸出很多脑袋,身上同样穿着病号服,他们朝院里可以看见蓝天的病友使劲地招手欢呼。

  这时,杏儿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金色的夕阳投来暖暖的光,这是杏儿自害病清醒以来,第一次看见病房外面的世界。她感到既清新又美好,原来看见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可这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去洗澡路上穿过院子的短短一瞬间。然后,杏儿只怯怯地瞥了一眼,便随着大队人流向女澡堂走去。杏儿走进澡堂淋浴池,脱完衣服,打开水龙头,一股热水“哗哗……”地便从喷头飞溅下来,落在杏儿青春的酮体上。杏儿顿感浑身舒服,全身就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当她拨开水雾,准备洗头时,翻遍盆里的所有东西,却咋也找不到洗发水和洗澡巾,这才发现母亲只给她留块肥皂。杏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嘟囔道:“这都好多天没洗澡了,好不容易洗次澡,本想好好洗洗去去晦气,可是天呐……”这时,杏儿除了生气,没有任何办法,就使劲地往头上身上打肥皂。她打了一遍又一遍,可肥皂根本不去油渍,无法祛除她头上身上的脑油。这样,虽然刚洗过头,可头发还是一绺一绺的,倒像是抹了好多头油。她没有洗澡巾,身上的泥垢根本无法清除,觉得这澡洗的实在难受,只能大致又打了两遍肥皂,无奈地穿上衣服。她摸着黏糊糊的头发,跟随队伍原路返回病房。

  转眼,中秋节到了,当精神病院护士大声喊着顾雨华的名字,说有人来探视,杏儿便纳闷地从病房走出来张望。这是她清醒以来第一次被探视,杏儿有些兴奋也有些沮丧,回想起神智不清时所做出的种种举动,就羞于见人,更确切地说是不敢见人。她再也无法拥有害病前,那种昂扬向上,神采奕奕的健康心理了。她正不知所措时,就看见顾父石磊胖墩墩的身材和肥头大耳的一张笑脸。杏儿感到很失望,大伯父不是她日夜思念的母亲,目光随之暗了下来。

  在杏儿印象当中,大伯父就住在保定市区,他是解放初期被招工招到保定成了城里工人的。后来,又娶了当地媳妇,在保定安家落户。顾石磊算是名副其实的保定人了。顾石磊是受弟弟顾石头和王桂枝的托付,走时,两口子给他留了些钱,托付他隔段时间买点好吃的,来看看杏儿,所以,顾石磊是杏儿住院期间见的最多的亲人。

  今天,顾石磊给杏儿带来好多枣泥馅月饼,说:“今天是中秋节,给你送点月饼,也让你过过节高兴高兴。这些月饼有我们单位发的,也有我自己买的。”说着,就把月饼摊开放在杏儿面前。杏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大伯,再看看桌上摊开的月饼,眼里就透出欢喜来。说实话,多日吃医院的饭,杏儿真吃腻了。她真想换换口味。这时,大伯偏偏送来四斤月饼。杏儿就在大伯的注视下,一个接一个香香甜甜地吃了起来。可是吃着吃着,杏儿就感到胃里很难受,那都是清一色的枣泥馅,就有点想吐。可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也没见过这么多月饼。她突然想,原来城里人的中秋节都是吃着月饼过得,难怪过得那么欢乐,那么让人羡慕?

  而在乡下,每到中秋节,她们姊妹四个最多一人分一个月饼。

  这时,杏儿就揣在手里舍不得吃。等吃过晚饭,月亮升到半天空,她就悄悄爬上房顶,坐在大梧桐树下,对着银盘似的月亮,看着里面的嫦娥和玉兔,默默地许愿。然后,一点点把月饼放进嘴里香甜地吃了起来。或许,那根本就不叫吃,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品尝,就那样品尝着月饼的香甜味道,一个中秋节就算过去了。而现在,杏儿一下子看见这么多月饼,并且都是给她一个人吃的,这让她心里一下子生出好多感慨和心酸。这一次,她就结结实实地吃饱了,吃够了,吃怵了。多年以后,杏儿看见枣泥馅月饼胃就开始泛酸难受,这是后话。

  眼下,没有父母和家人陪伴的中秋节,让杏儿心里生出无限凄凉。可看看眼前那么多月饼,看看大伯的笑脸,再看看不远处的大铁门。在监狱般没有任何自由的精神病院过中秋节,杏儿觉得这是她人生当中永远无法消失的中秋节了。

  顾石磊看着杏儿清醒了,吃的如此香甜,脸上就露出笑容,说:“在里面好好养病,啥都别想,等过一段时间,你爸和你妈就会来接你出院。”杏儿听见,再次看看不远处的大铁门。这时,每一个进来或出去的医生护士,在离开门的那一刻,只听“铛铛……地一声巨响,大铁门就被死死地锁上了。大铁门里边是一个世界,大铁门外边又是另一个世界,大铁门是横在两个世界的一道墙,她被那道墙死死地锁住了自由,平等和快乐。杏儿眼里看到这些,抬头看看铁岭子护着的窗户。这时,一道阳光似箭一样从窗户穿进来,落在玻璃上散开,如一朵朵盛开的玫瑰花,让她产生无限的遐想,然后,使劲点点头,眼睛闪出亮光。

  大伯父走后,杏儿在医院每天板着手指头开始数数,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大伯父来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同样的话。杏儿从日出盼到日落,又从日落盼到天明。从春盼到夏,又从夏盼到秋。

  在这期间,杏儿每天接受针灸药物治疗。与往日不同的是,经过长期的药物治疗,在激素的作用下,杏儿的身体一天天浮肿起来,就像一个吹起来的大气球一般,脖子也跟根直棍一样打不转弯。走起路来更像只跳动的木偶,这种病态让杏儿越来越感到自卑,无所适从。一年之后,在快过元旦时,在一个飘着雪花的日子,王桂枝和大女儿莲儿把杏儿从医院接出来。坐火车乘公交几经周转,坐车来到离清凤山十几里之外的村子。父亲顾石头则赶着牛车在那里等候,小牛车上铺了厚厚的被子,最后,杏儿被母亲扶到小牛车上,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

  杏儿就躺在小牛车上,顾石头就一路吆喝着那头老黄牛把她接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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