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新媳妇儿叹了一声说，然后伸头向门外提防啥子似的看了看。
燕子知道，赵不溜他们一家表面上看对新媳妇儿挺好，其实心里都在防着新媳妇儿，原因很简单，赵不溜长得闷杵，除了一身蛮力气几乎看不到别的啥子出眼的地方。新媳妇儿长得漂亮招眼。赵不溜能娶到新媳妇儿这样的美人是因为赵不溜家境不错，新媳妇儿娘家家底儿薄，新媳妇儿她娘看上了赵不溜他们家的家境，八万块钱的彩礼就把新媳妇儿嫁给了赵不溜。燕子也知道新媳妇儿心里不得意赵不溜，赵不溜家也知道赵不溜跟新媳妇儿不咋的般配，再加上这成亲将近一年了，新媳妇儿仍没有怀孕生孩子的意思，所以总是提防着新媳妇儿别有啥子出格儿的事儿。
“今儿这一大早的你这是咋的了？”燕子瞅着新媳妇儿，皱起眉头问。
“一大早天还没亮，赵不溜他娘就在院子里敲打着骂啥子不下蛋的老母鸡，我知道她这是在骂我。这日子过着真窝心。”新媳妇儿一下子拉下了脸色，心里很有苦衷地叹了口气说，“只怪我娘，八万块钱的彩礼就把我卖给了他们家。”
燕子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新媳妇儿，叹了一声说：“你婆母娘就是那张臭嘴，你别太放到心上去，日子还是你跟赵不溜两个人过，只要赵不溜心里不在意现在生不生孩子就成。”
“赵不溜心里也在意，就是他一个闷杵的主儿，啥事儿憋在心里不愿意说，但我能看得出来，我又不傻。”新媳妇儿说，“在这个村子里，我就你这么一个贴心的人，啥事儿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啥子委屈我只跟你一个人诉，说实话，我心里没有赵不溜，不愿意给赵不溜生孩子，打结婚到今儿，我就没让他碰过我，能生出孩子吗？这事儿你得替我保密。”
燕子给新媳妇儿的话说得吃了一个大惊，她原以为新媳妇儿采取了啥子避孕的法子到今儿才没有怀孕，或者他们两个人中间有谁有啥子毛病，但是，她完全没有想到新媳妇儿不让赵不溜碰。两个人没那事儿能会怀孕生孩子吗？现在的年轻人真的跟以前的年轻人不一样了，以前的年轻人结婚了，哪怕是摊上了一个瞎子瘸子，哪怕心里再不乐意，也要捏鼻子吃葱忍着怀孕生子。现在的年轻人，心里不乐意了宁愿这样干熬着也不怀孕生子。
“说实话，要不是我怕赵不溜他们家会找我娘家的麻烦，我早就跑了。我娘把我卖了我还担心着他们别找我娘家的麻烦，这叫啥事儿啊。”新媳妇儿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事儿燕子觉得自己真的不好插嘴说话了，赵二布袋两口子知道自己和他们的这个儿媳妇儿说得投机投心，不管新媳妇儿以后会咋的，赵二布袋两口子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给他们家的这个新媳妇儿出啥子点子了。这事儿自己最好不插言不发表观点，也装作不知道。
“等过了年儿我就出去打工，不在这个家待着就不窝心了。”新媳妇儿的语气很果断。
燕子瞅着新媳妇儿问：“这是你的想法儿？”
“是啊！我就这么想的。心里不喜欢他赵不溜，这样守着这个家过一辈子多委屈啊。人这辈子不就几十年的光景吗？委屈自己几十年不值得。”新媳妇儿看着回着燕子的话说。
虽然新媳妇儿的这句话不长，但在燕子的心里像放了一个炮仗一样让她震惊。人这辈子就几十年的光景，委屈自己几十年不值得！是不是打嫁过来那天开始，自己就一直在委屈着自己？书上有个词语叫“委屈求全”，这近二十年来是不是在委屈着自己成全着这个家？外观上这个家很和谐很幸福，但谁知道自己心里这近二十年来的委屈？包括自己的爹娘都不知道，每次回娘家，自己还装出在这个家日子过得很舒坦的样子，唯恐自己心里的委屈给爹娘看出来让他们担心。她瞅着新媳妇儿仔细看了看，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不一样了，好像对于人这辈子理解的很多，像是有过几十年经历似的。她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样跟眼前的这个新媳妇儿说话了，好像一下子两人之间变得相隔了几千里路一样的遥远。
新媳妇儿见燕子很陌生似的看着自己，笑了笑说：“咋的了？给我说的这话吓着了？”
燕子摇了摇头，仍怔怔地看着新媳妇儿。
“我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打算的，这将近一年来马上要把我窝憋得神经了。今儿我跟你说这些，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不然赵不溜他们家会防我更紧了。”新媳妇儿瞅着燕子，很严肃地说，“这事儿我娘家人我只跟我姐说过，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
燕子笑了一下，她不知道是该劝阻新媳妇儿的这个想法儿，还是该鼓励新媳妇儿的这个打算。对于她来说，新媳妇儿的这个想法儿很大胆，大胆得似乎有点儿出格了。她试探着问了一句：“是不是结婚前你就有自己的意中人了？”
新媳妇儿摇了摇头。
燕子觉得奇怪了，一些书上有这样的故事，大多是结婚前就与意中人海誓山盟过，可眼前的这个新媳妇儿结婚前没有啥子意中人，咋的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儿和打算呢？
“就是觉得嫁给赵不溜太委屈自己了，虽说咱们女人嫁给谁都是生儿育女过日子，但总得嫁个自己心里得意的吧。人这一辈子虽说时间不长，几十年儿的光景，但这几十年的日子过起来不是一天两天。”新媳妇儿说，“说实话，我看得出来，虽说你们这个家在村子里看起来算是舒坦的人家了，可你心里过得不舒坦。说白了，淌油哥虽说是一个干活养家的好手儿，但他不知道心疼你，心里也没有你，他只知道给人拉土拉砖赚钱，逢到庄稼季儿上他把地里的活儿都丢给你了，你们家这几亩地的耕种耙收都是你一个人的活儿。要是他心疼你，他心里有你，庄稼季儿他能会让你一个人收拾你们家的几亩地？其实你应该更知道自己这些年心里是不是委屈。我说这话不是想让你咋样，我就是不想过这样心里不舒坦的日子。”
“不委屈，有儿子呢。”燕子给新媳妇儿话捅了心窝子，她苦笑了一下说，“都这些年了，也习惯了。”
“是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儿，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处世原则。”新媳妇儿笑笑说，“你现在就指望着儿子往前奔日子了，我说一句你别不高兴，如果没有儿子在你跟前，这日子你过不下去。”
燕子一下子更惊愕了，她咋的也没有想到新媳妇儿能看到她的心里去。她原以为新媳妇儿现在还只是一个孩子，没有太多的经历，不会把一个人看得这么透彻。但今天看来，这个新媳妇儿不是像她平时说话聊天表现得那么简单，从新媳妇儿的这几句话可以肯定，这个新媳妇儿跟其他的新媳妇儿不一样，对日子、对这辈子的光景有自己的看法儿。以往在跟新媳妇儿说话聊天时，自己还多以过来人的身份跟新媳妇儿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儿，看来是自己把新媳妇儿看得单纯简单了。
“今儿其实我过来是想找你给帮个忙儿，不过不好意思说出口。”新媳妇儿见燕子嫂子惊愕地看着自己，从燕子嫂子的眼神里她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的话戳到了燕子嫂子心里的疼处了。她独自摇了摇头笑了笑，似乎自己不应该跟燕子嫂子说这些去捅燕子嫂子心里的疼处，尽管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些年燕子嫂子心里其实很空落。虽然燕子嫂子心里空落，这些年熬下来心情也麻木了，不会再有年轻人的那份激情了。再说了，燕子嫂子眼下有儿子是个安慰是个寄托，更不可能去为自己的心情好坏活着。自己跟燕子嫂子说这些只会让燕子嫂子心里更难受，对于燕子嫂子眼下的日子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燕子瞅着新媳妇儿，似乎感觉到自己一下子没有了着落，她模糊地听着新媳妇儿的话。
新媳妇儿见燕子这个时候像丢了魂儿一样模糊，推了一下燕子笑了笑说：“想啥呢？”
燕子一个惊醒，瞅着新媳妇儿一笑，说：“没想啥儿。”
“看你走神儿了呢。”新媳妇儿笑着说。
“没。”燕子摇了摇头，问，“好像你说要我帮个忙儿？”
新媳妇儿一笑，说：“是，打算让你给帮个忙儿。”
“我能帮啥子忙？赵二布袋两口子那儿话也不好说，他们两口子的脑筋不转弯儿。”燕子瞅着新媳妇儿说，“跟这两口子也是近二十年的邻居了，知道这两口子的脾气，别人在他们两口子面前不好说话。”
新媳妇儿摇了摇头，笑了笑说：“这个忙不是让你在他们两口子面前帮我说话，最好你也别在他们两口子面前帮我说话，免得以后我有啥事儿牵连到你。”
“那是想让我帮你啥忙儿？”燕子愣愣地看着新媳妇儿。
“等两天再说吧，这两天我去一个同学家看看，如果同学能帮我了就不麻烦你了，我同学要是帮不上忙，到时候我再找你。不过，这事儿你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因为我相信你燕子嫂子，所以心里才有让你帮忙的打算。”新媳妇儿琢磨了一下说，“到时候你能帮上我就帮我一把。”
新媳妇儿的话让燕子在心里泛起了琢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