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柳下,申简辰一直坐着,想着在醉云楼与千里寻会面的情景,算是向她表露心迹,即使与梦容成亲,他也会为了所爱“守身如玉”。
不管这么做在他人看来是对还是错,关键他自己这么想。他一直将梦容视作妹妹,作为哥哥怎么可能对妹妹下得了手?
天色渐渐暗下,月亮缓缓升起。申简辰坐在石头上,靠着神柳的树干,体会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那声音告诉他,根本无法放下千里寻。
他在心中默默向神柳询问:“神柳,尼姑庵的法师告诉我随缘而不攀缘,我打算随了这缘分,明日踏上回汴梁之路,与梦容完婚,可我还是放不下千里寻。哪怕我与她都已成亲,我还是想得到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一阵风吹来,将树梢上的一条红绸吹落,从空中划过,落下时,轻轻擦过申简辰的面颊。他睁开眼,将那红绸捡起,在眼前展开,上面写着两个名字:楚临风,云清婉。一看名字便知是一对有才情的青年男女。
往下看,有两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两句诗申简辰再熟悉不过,出自唐代元稹的一首《离思》。诗句正好说到他的心里,难道神柳想用这两句诗告诉他必须坚持下去?
再往下看,还有一首绝句: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愁怀》
此诗令申简辰想起穿越前的一段经历。
有一次按照约定,他带弟子去千里拳庄比试,结果发现孙恒向千里寻求婚。那人是个妥妥的富二代,比申简辰更有钱,还年轻帅气,交往过的女明星都有好几个。
孙恒让人在千里拳庄外用玫瑰花摆一个大大的红心,红心中间的红色盒子里放着一枚钻戒,看那大小,应该价值不菲。
孙恒对着千里拳庄内大喊:“千里寻!你今日不答应嫁给我!我就赖着不走!”
孙恒带来的人跟着大喊:“嫁给他!嫁给他!……”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等着看热闹。
申简辰想不通,什么时候千里寻招惹到这等有钱之人,反正他看到眼前的场面,是一点儿自信都没有。
徒弟担心道:“师傅,有这么个人跟你竞争,恐怕你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申简辰心里虽发怵,嘴上的功夫还是不能少:“孙恒除了有钱,哪一点能比得上我?千里寻连我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千里寻带着弟子们走出千里拳庄的大门,面对眼前的阵仗没有丝毫感动,露出不屑的眼神。
“孙恒,你是不是吃错药?老娘才见过你两面,就跑来求婚,你以为老娘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被你用这场面一哄就答应嫁给你?”
孙恒说:“正因为你不是随便的女孩子,我才会向你求婚。”
千里寻根本不会相信,为了让孙恒尽快离开,提出要求:“想让老娘答应你,要么跟老娘打一架,要么欣赏一首诗,你选哪一个?”
孙恒说:“你那么厉害,我肯定打不过你,还是欣赏诗吧。”
千里寻的徒弟二杠拿出一张纸,念出朱淑真的《愁怀》:“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二杠一边念,孙恒一边用手机查询。
当二杠念完时,孙恒也查到,大声说:“这首诗是宋代女词人朱淑真写的,不过是慨叹自己嫁错了人,我说得对不对?”
千里寻笑道:“你说得没错,既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还不快把你摆的玫瑰花收了,再把钻戒拿走,还千里拳庄一个清静。”
孙恒十分不解:“你刚不是说过,我选一个条件,你就答应我吗?”
申简辰已忍不住,从人群中走出,大声对孙恒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千里寻的意思是你是鸥鹭,她是鸳鸯,你们在一个池子里待着,实在不相配。连管理春天的神仙都不想理会你摆放的这些玫瑰花,又怎么可能为你和千里寻牵线搭桥?人家用一首诗拒绝你,再明显不过,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走人吧!”
孙恒被气坏,又不敢动手,这是千里拳庄,眼前的小子又是申拳的后代,他也打不过,只能命人拿了钻戒,再吩咐人上去将玫瑰花踩个稀巴烂,然后扬长而去。
孙恒走后,千里寻赞赏道:“你刚才的解释虽有些牵强,大体意思倒不错,谢谢你帮我把他赶走。”
千里寻第一次感谢他,申简辰终生难忘。也因这次发生的事,申简辰更觉出千里寻不一般,试想天底下有多少女孩子能抵挡住像孙恒那样身家过亿的富二代的诱惑。
神柳下,申简辰手握红绸,自语道:“看来这对情侣与你我同病相怜,明明心有所属,偏偏不能与所爱之人在一起,只能寄希望于红绸,我还是帮他们将红绸绑好,希望神柳能帮帮他们。”
申简辰站起来,挑一根柳枝将红绸绑好。估摸着苗知瑜和白梅若已离开,便沿着池塘岸边朝幽林别居的方向走去。
白风跟上王爷,心里继续琢磨从汴梁回来时,给苦荞买些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
天亮后,幽林别居赶出两辆马车离开临安,向汴梁方向行驶。
申简辰没有向临安官员透露出发的时间,他想默默回汴梁接受命运安排。心情本来就不好,又何必让那么多人见证?还是悄悄回去,自己舒坦也不给他人添麻烦。
乔梦容的伤还未完痊愈,因心情好,容光焕发,看上去比昨日气色好许多。
一大早,一辆马车也从陈府出发,青瓜与苦荞跟在马车外。
千里寻第一次与陈浩宇同坐一辆马车,因不习惯,搞得浑身不自在。
陈浩宇倒无所谓,一上马车便呼呼大睡。
听着他的鼾声,千里寻更是自怜,也更能理解朱淑真,脑中蹦出四句诗来,随口念出:“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这一念倒把陈浩宇吵醒,其实他是懒得跟朱淑真说话,装睡而已。
陈浩宇睁开眼不满道:“能不能正常点儿?回个门,还要作诗?搅本公子的好梦!”
千里寻不再继续自怜,产生了聊天儿的兴致:“喂,陈浩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陈浩宇一脸调侃:“怎么?想打听本公子的喜好往这方面培养?让本公子好喜欢上你?”
千里寻怼道:“培养你个头!能不能好好说话?”
陈浩宇坐端,笑着说:“告诉你也无妨,本公子喜欢黄花大姑娘,像你这种和离过的得靠边站;还得长得漂亮,这一点你倒符合;更重要的是说话需娇滴滴的,听着才舒畅,还需温柔,像你这种说话又粗鲁,动不动使拳头的人,本公子根本瞧不上。”
千里寻并不生气,谁让她也不喜欢眼前之人。
“我作为正室允许你纳一两房妾室,那我就照着你的喜好帮你寻摸寻摸?”
千里寻之所以如此想,不过是想利用其他女子拴住陈浩宇,他不至于经常往外跑。陈家长辈见他经常待在家里,说不定不会再要求她帮着管教不成器的后辈。
陈浩宇一脸狐疑:“你能有这么好心?该不会有什么阴谋?”
千里寻一本正经:“能有什么阴谋?不过是为你好我好大家好而已。再说,我是你的正室,有义务和责任为你考虑,不如你给春金沫赎身,把她放在身边,省得总往春香楼跑,惹得他人非议。”
陈浩宇再次调侃道:“你跟别的女子真不一样,该不会是以前见惯林觉把商妓往家里带,再见我这样儿的,一对比,觉出我的好来,想跟我好好过日子?看来我得找机会好好感谢感谢林觉。”
千里寻气道:“再胡说!小心我揍你!”
陈浩宇得意道:“才说几句,就原形毕露。告诉你,本公子还没玩够,等我玩够了再考虑纳妾之事。况且我还没有喜欢到要纳春金沫为妾的地步,只不过无聊到春香楼找她玩玩儿而已。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少为我的事操心。”
听到这些话,千里寻很想将陈浩宇暴揍一顿,眼看快到朱府,还需忍着:“你就是个人渣!”
“人渣怎么了?你好,你是江南有名的女词人,还不是嫁给我这个人渣?哼!依我看你这辈子注定会嫁给爱逛青楼之人,认命吧,朱淑真!”陈浩宇斜靠在马车上,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千里寻成功被气道,因犹豫了一会儿,出拳慢了些,陈浩宇成功躲开。
“你要是敢打我,一会儿见到岳父大人,在他面前参你一本,让他用朱家的家法治你。”
千里寻收起拳头:“别以为老娘拿你没办法,今日回门,不想惹我娘难过,暂且饶你,等回到陈府,老娘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陈浩宇“哼”了一声,不敢再言语,再说已到陈府侧门外。
苦荞在外面说:“小姐,姑爷,到了,快下车吧。”
千里寻第一个走下马车,嫂嫂和哥哥前来迎接,千里寻迎上去:“哥哥,嫂嫂。”
陈文心夸道:“淑真嫁到陈家就是跟以前不一样,气色看上去更好。”
陈浩宇也走下马车,听到姐姐的夸奖,故意说:“能不好吗?一路上净给我气受。”
陈文心上前拧住弟弟的耳朵:“再胡说,小心我把你的耳朵给拧掉,淑真知书达理,怎么可能给你气受?肯定是你老惹她生气,是也不是?”
陈浩宇“哎吆”地叫着:“我真是命苦啊,娶个母老虎不说,还有个厉害的姐姐,姐夫,你也不帮帮我?”
嫂嫂帮忙收拾陈浩宇,千里寻甚是开心,站在一旁看热闹。
朱景元劝道:“好了文心,今日浩宇陪淑真回门,就别再拧他耳朵。”
陈文心这才放下:“看在你姐夫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今日你需好好表现,听到没?”
“听到了。”陈浩宇乖乖答应。
陈浩宇听话的样子,令千里寻纳闷,嫂嫂拧耳朵的招数竟然比她的拳头还管用。
新娘子回门也没多大意思,不过是拜见长辈,然后聊聊天儿,摆上宴席,让陈浩宇将朱家家族中所有长辈认认。
陈浩宇倒没给陈家丢脸,一一行礼。
宴席结束后,家族中的长辈散去,陈浩宇陪姐夫和岳父说话;千里寻则陪陈文心和向夫人拉家常。
正聊着,府衙有官员前来拜见知府大人,两人在外厅说了几句,那位官员不便多打扰,很快离开。
朱晞颜走到里屋后,说道:“仪王今日一早回汴梁去了,给任何人都没打招呼,我本想着携众位官员相送,没承想连个机会都没有。”
陈浩宇想到自己答应把朱淑真还给仪王,担心他不会回来:“岳父大人,仪王以后还会不会再回临安?”
朱晞颜回道:“当然回,他只是回汴梁完婚而已。”
朱景元帮着解释:“你成亲那日,官家的圣旨正好到达,将仪王与佳和郡主的婚期提前,要求他们尽快回汴梁完婚。”
陈浩宇慨叹,即使是王爷,婚姻也不能自主,谁让他有个皇帝老子。看来自己这样儿已经很不错。还好他有先见之明,与母老虎签下契约。
又瞧瞧朱晞颜,一脸喜色。陈浩宇心想:“你瞎点鸳鸯谱,既害本公子,还害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好高兴的?”
只听朱晞颜说:“浩宇啊,回去告诉你父亲,等仪王从汴梁回来,我会携带临安官员为仪王举办一次新婚宴会,让你爹也准备一份厚礼前来参加。”
陈浩宇不能在心里继续埋怨,乖乖应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