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残月升到东边天际,几块灰蒙蒙的云片浮在空中,一阵阵北风吹来,飘下些许米粒般的霰雪,滚落得到处都是。
无边的旷野之上,灰色的营帐一座连着一座,营帐当中耸立着一座外衬黄绸的牛皮大帐,黄金铸成的帐顶在夜幕之下闪着微光,大帐前高高悬着一枝九旄大纛,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这金顶牛皮大帐便是爱新觉罗·遑太积极的临时行宫,爱新觉罗·遑太积极独自坐在里面的火盆旁喝着闷酒。
“大汗好兴致!莫非是嫌酒少了,才躲着众人喝?”帐帘挑起,范文武大步进来请安。
“来得正好,本汗已经提前为你准备好了杯子。”爱新觉罗·遑太积极含笑示意。
“大汗无需忧虑,宁朝的精兵多在九边,九边之中又以辽东为最,当务之急便是搞定元重换。”范文武说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元重换治军有方,不愧将才!我大金向来以马快箭利闻名,结果却遇上了如此劲敌,若他能够像你一样投降,本汗这只金虎无异于又多了条翅膀!”爱新觉罗·遑太积极自知元重换不可能归顺,言下大有惋惜之意。
“合用则用之,不然宁杀勿留。”范文武目露凶光,“三十六计第三有所谓不自出力,借刀杀人,大汗何不一试?”
“借刀?”爱新觉罗·遑太积极陷入了沉思。
“没错,借最锋利、最难招架的刀。”范文武往火盆里加了些木柴,将杯中的烈酒泼浇到上面,一时间火光冲天,照亮了他那张阴森恐怖的脸,“大汗可还记得《三国演义》里面的蒋干盗书?舒遒愐生性多疑,跟曹孟德好有一比。”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地在爱新觉罗·遑太积极心中闪现:“你的意思是……用反间计?可舒遒愐终究不是曹操,《三国演义》想必他也读得精熟,想骗他谈何容易?”
“舒遒愐起用元重换,朝野以为辽东得人,自可高枕无忧,如今大汗绕道蒙古入关,京畿震动,朝野必然对他暗生失望之心。我们再派些兵丁扮作宁朝的百姓混入京城,在街头巷尾散布元重换与大汗有约,假意败退为他留些颜面,也方便他劝谏议和,舒遒愐自然会加重疑心。”范文武回答。
“蒋干容易找么?”爱新觉罗·遑太积极问。
“早就已经替大汗物色好了两个人……”范文武对着爱新觉罗·遑太积极附耳低语。
“竟有这么多的蒋干?”爱新觉罗·遑太积极哈哈大笑,随即传唤副将高鸿中,参将鲍承先、宁完我进帐,向他们详细嘱托之后,将活捉到的提督大坝马房两个太监杨春、王成德交给他们看守。
定更时分,北风肆虐,大战之后的兵营格外安寂,一座帐篷里飘出烤羊的肉香和浓烈的酒香,五个后金将领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高声谈笑,旁若无人。
帐篷靠里堆着一些枯草,上面卷曲地躺卧着杨春、王成德,身上赫然穿着宁朝太监的衣饰,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闻着钻鼻的肉香,肚子忍不住咕咕作响,对视一眼,各自暗吞口水。
“今晚我们彻夜狂欢,酒喝干、肉吃完,不醉不散。”高鸿中豪迈地将手中的羊骨将火堆里一丢,顷刻间一股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
“不能喝了,再喝就……”鲍承先话未说完,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头盔甩出去老远,险些滚入火中。
“夜深了,先各自散去吧,免得明日误事。”宁完我建议。
“也好。”高鸿中点了点头,又指着睡倒在地的鲍承先:“他醉得跟头死猪似的,谁架得动?就教他歇在这里,你照看他一夜吧!明日再教他请酒。”说罢起身与巴克什、达海出帐走了。
宁完我压灭了火种,和衣要睡,突然痛苦地双手捂住肚子,挣扎着向帐外边走边咕哝:“想是羊肉烤得不熟,这该死的巴克什、达海,他们倒是茹毛饮血惯了,却这般害我们!哎呀,好疼,要拉肚子了。”
宁完我走远了,鲍承先鼾声如雷、睡得极为沉重,杨春、王成德急忙用牙齿去将绳索咬脱,蹑手蹑脚地出了帐,发现四周毫无声息,原来这座帐篷就在军营的营边,往外是无边的荒野,二人仰头看看星斗,认准了方向,没命地狂奔起来,顷刻间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