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6月24号，正是杏儿初中升入高中的中考时间。这时，初三毕业班已剩下为数不多的考生。因为惧怕中考，因为青春期的分心，好多女生或者男生都退学了，课堂里已退去三分之一的学生。中考前，学校放三天假，让考生在家好好休息放松，以备战中考。
第一天大早晨，天就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空气沉闷而烦躁，院里的两棵大梧桐树交错辉映，把小院罩的更黑了。上午九点钟，杨雨桐起床看看天，再想想三天后的中考，打算先洗衣服。她打上水倒在屋檐下的大铁盆里，然后，把衣服泡上。过了一会儿，就把搓衣板放在大盆里开始揉搓衣服，等晾干了，好在中考期间穿。
这时，天却越发阴了，不远处，一只乌鸦哇哇地从头顶飞过。杏儿看见，心里掠过一丝不祥。她刚洗了几件衣服，顾石头黑着脸怒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了，刚进门直冲王桂枝奔去。当头便问：“你跟村东头的光棍高金珠是咋回事？”王桂枝听见感到莫名其妙，然后，辩解道：“你听谁说的？我跟高金珠咋啦？”
顾石头一听更来气了，直着脖子怒吼道：“王桂枝，你装，你真能装！这村里村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早都传遍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大傻瓜！”王桂枝说：“装？我装啥？我有啥好装的？你又听谁挑唆了？”顾石头怒气冲天：“你别管，无风不起浪，你肯定在外面有野男人，你就是个烂货，不知羞耻的骚货！”王桂花听见，脸色忽然就变了，回敬道：“你还说我？那你跟吴素华是咋回事？你说，你道是说呀？”顾石头听见怒目圆睁，骂道：“你这骚娘们，出去偷汉子，还嘴硬？”一抬手，只听，“咣！咣！”两巴掌重重地甩了过去。王桂枝顿觉脸上火辣辣的，气急败坏地伸手朝顾石头脸上抓去，骂道：“你这臭不要脸的，出去找娘们，还有脸说我？我跟你拼了！”顿时，两口子就扭打在一起。这时，杏儿正在屋檐下洗衣服，脸就红一阵白一阵的。
父母在她面前大动干戈，他们之间的婚外情竟毫不避讳。作为女儿，这让她既尴尬又难堪。她想，我这是几辈子造的业，摊上这样不守夫妻本分，而又不知羞耻的父母呢？她为他们感到难过而悲哀。看见父母瞬间扭打在一起，她又顾不了太多。于是，就急忙过来拉架，大嚷道：“你们别打了，我过两天就要中考了，你们能不能为我想想？”父母一看，一时就愣住了。杏儿又大嚷道：“我这一辈子只有一次中考机会，你们知道不知道？”王桂枝听见，刚才还恼羞成怒的脸，瞬间就凝固了。这时，她使劲儿憋住一口气，不再说话了！顾石头也愣在那里，不再吱声，似乎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杏儿以为这样可以过去了，最起码，她考试前应该是风平浪静的。
到了晚上，天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杏儿抬头望望天，看看父母阴沉沉的脸，以为这夜能平安过去。刚躺下，父母屋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似乎两口子躺在一张床上，看到对方的裸露的躯体更勾起强烈的占有欲。于是，更变本加厉起来，似乎把白天所有的隐忍一下子爆发出来。这次，出乎杏儿意料的是，父亲并没有动手打母亲。两人大吵大闹之后，王桂枝去那，顾石头屁股后面追到那。王桂枝去屋里，顾石头追到屋里。王桂枝去院里，顾石头追到院里。王桂枝被追的实在没处躲了，就去了杏儿屋里，求救般地望着杏儿。杏儿见状就抬头观看，父母虽然在无休无止地争吵，母亲脸上却没有半点悲伤，甚至还带着几分得意。王桂枝心里知道，顾石头这样闹腾，反而证明心里有她。要不，也不会这样争风吃醋。于是，就使劲强忍着。顾石头似乎醋劲越来越大，半夜三更穿着内裤晃荡着裤裆的家伙直奔杏儿屋里。杏儿看见就破口大骂：“你还要不要脸？穿成这样，往我屋里跑！”
顾石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注视了几秒，一只脚在屋里，一只脚在屋外，犹豫了一下，另一只脚也迈进屋里，只低下头继续追着王桂枝。醋劲已让他丧失男人本该有的理智，和作为父亲该有的责任和自制力。他追着追着抬头看了杏儿一眼，迟疑了几秒，仍然追在王桂枝屁股后头。这样，一直闹，连续闹，闹得一家人一宿都没睡！雨也时而大，时而小，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宿。
第二天，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父母依然争吵不休。这样，连续不断地争吵打骂，让杏儿的心里感到实在无奈和悲哀。顾石头的疯狂让杏儿不知所措。她抬头望望天，再看看无休无止争吵的父母，心里掠过一丝悲凉。她在为自己的中考担忧，也在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担忧。可是，顾石头更来劲了，似乎跟中了邪一般，不管不顾的。他早就把杏儿的中考、前途、命运，丢到九霄云外了。
第三天，雨忽然就大起来，噼噼啪啪的雨点飞奔着打在窗户上。夜里，眼看杏儿天亮参加中考，顾石头依然在无休止地吵闹。杏儿看见，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哀，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央求母亲，道：“妈，我这一辈子只升一次高中，你别跟爸一般见识，就当为我受点委屈行吗？”王桂枝听见，就使劲地点点头，让泪水生生地往肚里流。
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了，顾石头依然无休无止地要王桂枝拿出人证自证清白。杏儿竟出人意料地站了出来，说：“我可以证明我妈的清白，我妈没有传说中的事，那都是人们无事生非造的谣！”她嘴上这么明目张胆地撒谎，心里其实在紧张地“咚，咚，咚”地敲着小鼓。杏儿外表看似异常镇定，内心却涌起巨大的波澜。她要救自己和母亲，要救这个家。她心疼母亲这么多年所遭的罪，和作为女人为家庭无私的付出和艰辛。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爱情。但她不知道，婚外情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意味着啥？多年以后，她结婚成家。老公有了婚外情，她才知道，婚外情对于另一半的伤害有多深多痛？那似乎是埋在婚姻之内的定时炸弹。有了它，婚姻随时可以解体，随时可以土崩瓦解，这是后话。
因为杏儿是个孩子，顾石头就一下子相信了她的话，一家人这才安静下来。杏儿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母亲能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不过，这已经是距离她中考，只有三四个小时的时间了。杏儿就在昏昏沉沉中睡了三、四个小时。这在家休息的三天当中，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她头痛欲裂疼痛难忍，她悲哀难过，而又不知所措。她生怕说错一句话又会招来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和打骂。
天亮了，雨变小了，杏儿起床就感到头晕恶心难受，想想今天中考，匆忙起来煮了碗挂面窝了荷包蛋。勉强吃了半碗，就放下碗，穿起雨衣雨鞋走出了家门。她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再低头看看被雨水冲洗的很干净的长长的青石巷，心里掠过一阵惊喜。于是，慢慢地踩上去，心情顿感好了起来。她想，不管刮风下雨，大自然的魅力可以治愈她一切的烦恼和忧伤。走到公路上，杏儿看看被连阴雨软化的泥路，就尽量找比较硬的地面跳着走。遇到有积水的大坑，就从旁边一点一点绕过去。好在穿着雨鞋，还不太耽误行程。一个小时之后，杏儿终于赶到学校。这天，学校其他班级的同学都放假了。杏儿走进学校，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她抬头看看低垂着的五星红星，几棵高大的白杨树，在几天的连阴雨中叶子挂着晶莹的雨滴，从树叶间透出斑驳的灰蒙蒙的光。考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陆续进入考场。考场一人一张课桌，杏儿按着老师的安排进入考场，在教室门口脱下雨衣，把雨水抖了抖，挂在屋檐下的绳子上晾晒。
这时，上课铃声叮铃铃地响起，老师宣读了考场纪律，依次发下试卷。同学们就低下头唰唰地开始答卷了。此时，杨雨桐头疼病忽然犯了，在家里三天父母吵闹打架的不眠不休，让她耗费了过多的体力和精力。她只能咬紧牙关，皱起眉头强忍着。一会儿做题，一会儿揉太阳穴。监考老师看见，走过来，和蔼地问：“顾雨华，怎么了？不舒服吗？”杏儿皱起眉头，笑笑说：“老毛病又犯了！”老师就心疼地望着她，说：“那咋办？”杏儿说：“坚持吧，还能咋着？”说完，又低下头认真地做试卷。一会儿，又伸手揉太阳穴。揉完太阳穴，耳朵出现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打骂声，眼前出现父母不堪入目的糗事。低头看看试卷，忽然被惊醒了，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今天中考呢！冷静，冷静！”在这反反复复当中，下课铃声叮铃铃地响起，老师开始收试卷了。杏儿抬头看看走过来的监考老师，只能把试卷递了过去。
第一天的中考如此，第二天的中考也是如此。两天的中考结束了，杏儿一下子瘫坐在麦秸窝里，满脸都是泪。杏儿心里清楚地知道，这对于她而言将意味着啥？这时，杜伟不知从那冒出来，看见杏儿的糟糕状态，安慰道：“考不好也没关系，人生不是只有上学这一条路！”杏儿听见，眼睛只木然的呆呆地望着杜伟，往日的光彩一扫而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