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埋头在键盘噼里啪啦的采集数据。
忽然,空间穿越机发出警报,喇叭蜂鸣,红灯闪烁,将众人的脸庞照得一阵红一阵白。显示屏上,共振装置的温度读数在迅速攀升。
大江连忙拉下拉闸,警报灯依然闪烁不停。
他脸色微变,一口气将四个拉闸全部拉到底,警报灯还是闪烁不停。
众人顿时炸窝了,枪口对着一堆仪器指指点点,这东西能吓唬人,却吓唬不了仪器。现场乱得不能再乱,几十张嘴都在说话,嗓门大的压着嗓门小的,到头来还是没有一个人懂。
“老师,怎么办?”
大江本能地向我请教,有点慌张,有点畏缩,那模样依稀就是当年第一次实验失误的那个青涩少年。我冷冷地看着他,他苦笑走开。
大江终于想出一个办法:
“远程控制失效,只能进立方室手动操作了。”
话是这么说,立方室里面满是致命的伽玛射线,谁愿意去?里面只有两个清道夫消防兵,但现在是被干扰状态,无法接收新指令,原来的指令很简单,你吩咐它救火,它便救火,你吩咐它操作这么复杂的仪器,它就函数未定义了。
秘社众人不懂技术,但是他们知道,这项技术非常重要。樱花计划,就是为了这项技术。许多同胞牺牲,就是为了这项技术。
千叶舞咬牙道:“我去。”
左兵卫摇头道:“不,我去。”
他们争执不止。
大江反问:“你们懂怎么操作吗?”
两人同时一愣。
大江双手按在桌面站起来,望向封得严严实实的立方室,缓缓说道:“这件事情,只能我去。”
叛党众人都望向大江,他生得斯斯文文,戴着黑框眼镜,正是大家平时拿来开玩笑的那种书呆子,此时站得笔直,瘦削的身影晃然高大起来,天空人的容貌与地表人难分彼此,一时之间竟忘记了他的民族身份。
知惠子道:“大江先生要快!温度还在持续上升,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话音未落,忽然轰隆一声巨响,立方室里面爆炸了。无形的冲击波,挤迫在狭窄的空间里,震得实验室整个都晃起来,天花板抖落一阵灰尘,仪器摔在地上,灯管吊在半空,众人都站不稳,身形东倒西歪。那爆炸威力宛似一枚大炮弹,纵然隔着金属闸板,还是骇人。
全息投影模型抖闪几下,消失了。
报警器终于不响了。
所有人都灰头土脸,呆立原地,耳膜嗡嗡响,还没有从爆炸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知惠子带着哭腔嘶喊:“野夫!”
大江第一个反应起来,连忙扶起仪器,连线,重启,没有反应,空间穿越机已经宕机。他用辐射检测仪,检测立方室里面的伽玛射线已经全部消失,连忙按下按钮,防辐射闸板徐徐升起。
知惠子率先扑进去,众人随后,在尸体面前站成一个圆圈。
只见空间穿越机的玻璃罩碎了一地,这玻璃罩和立方室外墙一样,都是碳炔玻璃,激光枪也打不烂,此时却碎了一地,足见爆炸威力之大。
火焰腾腾,浓烟滚滚,两个清道夫正在用灭火枪灭火。不久,火焰没了,浓烟散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焦味。两个清道夫悄悄退出去。
有玻璃罩的保护,空间穿越机没有什么严重损坏。蛋形舱躺着一具烧焦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四肢仍箍着金属镣铐,身子微微扭曲,保持垂死挣扎的姿势。
牛将军低低喵了一声,我木然伫立。玻璃墙挤满人,门口也堵得满满,后面的人看不见便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没有人说话,一片死寂。
实验失败。
又烧死一个。
知惠子跪在地上双手掩脸泣不成声,千叶舞陪她蹲下搂着她的肩膀,她忽然一抹眼泪跳起来,冲出门外,拔枪遥遥对着我,恨声道:“我要杀了你!”
此时,两个清道夫正好走过我身旁,它们看了我一眼,我看了它们一眼。
“不要!”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清道夫正要扑过来,刚刚动身,另外一个已飞身扑在我面前。
枪声响起,枪管飘散着硝烟,子弹没入它的身体,它扑通撞入我怀里,软垂垂倒下。
有血。
鲜血染红了盔甲。
仿生人是不会流血的,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重伤的清道夫。
另外一个清道夫跪在它面前,又是托扶脖子,又是按压伤口,手忙脚乱,伤口流血不止,染得它满手腥红。
它嘴里一个劲儿叫着“你不要死”,隔着面具,听得出来声音清脆,是个女子。
那重伤的清道夫死死抓住它的手臂,也呜呜叫着“我不想死”,带着哭腔,是个男子。
仿生人是没有感情的,所有人又不可思议地看着它们。
知惠子上前两步,手枪顶着女清道夫的脑门:“你是谁?”
它幽幽地看了一眼知惠子,摘下头盔,轻轻叫了一声:
“阿母。”
知惠子如遭雷殛,失声惊叫,身子一软,手中的枪差点拿不稳。
明日香。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为什么会穿着清道夫的衣服?
她怀里的另外一个清道夫究竟是谁?
明日香低头不说话,眼眶发红。
知惠子心中隐隐不安,颤抖着摘下它的头盔。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容,她朝思暮想的脸容,她的宝贝儿子——野夫。
她刚刚以为他死了。
原来他还活着。
然后她一枪杀了他。
她的心情大起大落,一时难以呼吸,抱住儿子,狠狠捶几下胸口,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他的名字,一连喊了几声,眼泪便扑簌簌的滚下来,用手背去擦,有了又擦,擦了又有。
“野夫,你坚持住,我们回家,阿母给你做你爱吃的小鱼干……”
野夫脸无血色,嘴唇蠕动,想张口说话,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忽然一阵猛烈咳嗽,脸色越发苍白,连呼吸都艰难起来,最后便只剩下笑。
明日香和知惠子左右夹着他,只是哭。
这是怎么回事?
牛将军鼓圆双眼瞪着我,我没有理会他,恰巧知惠子也向明日香问起,众人都竖起耳朵,只听得明日香擦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