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僵住的那会,她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那声音逐渐把她从被不知名的情绪的禁锢中拉回来。
“GiGi,GiGi......”
她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略微僵硬地转了个身,她看到Mark的母亲从厨房探出头向自己招手:“来。”
像是已经把自己当自家人一样,她受宠若惊。
“来吧,我需要你帮个忙。”
她没有和Mark说自己先过去了之类的话,潜意识里,她还没能从刚才的震惊中缓和过来。
虽然很早之前就猜测过是这样,虽然这种猜测一次比一次接近答案,但听到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她说不出自己胸口的这份压抑究竟为何。
他脸上的面无表情是她难以置信的。
这弟弟对他来说,难道真的是他痛恨的存在吗?
如果真的是,那为何他还允许照片被摆在架子上。
“你们刚在谈论什么?”
Mark的母亲拿出类似透明杯后把酸奶倒入杯子里:“来,GiGi,你帮我把那边的水果摆上就好。”
“好。”
虽然只是做类似摆盘一样的工作,但她的动作并不轻松。
这点旁边的女人看在眼里。
把所有的酸奶倒入杯子后,Mark的母亲跟着她一起把水果点缀在杯子上。
安静。
安静。
空气的那份安静不同寻常。
有什么正在涌动,但她不太清楚这究竟是自己的情绪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她抬起头,正巧对上了Mark母亲的眼。
和她不同,她愣着,对方却是笑着。
“你刚和Mark在谈什么呢?”
“啊,我们......”
砰砰。
砰砰。
心脏又不受控,任意地跳动,不安拉扯着她的身体。
“你们是在谈照片的事吗?”
“您......怎么知道?”
她额头上的抬头纹不受控制,自行往上挑了挑:“您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Mark的母亲,挑起最后一颗水果放在白色的酸奶上,平白的表面被水果满满地盖上。
她的动作很轻柔,也很优雅。
那一瞬,宋琪琪想到了某个人。
她觉得眼前的人就和她认识的Ken很像,动作轻柔且带着雅致的感觉。
只不过,女人粗糙的脸和细纹......
“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看得太久了,也太入迷了,以至于自己没有注意到已经冒犯到了对方。
“抱歉......”
她举起手:“我的问题,我时常......走神。”
妇人温柔的笑意和鼻息声让她怔住。
“嗯,听Mark说过,你喜欢发呆,常常在自己的世界徘徊,不过有时候也请走出来看看外边的世界,外边的人。如果只在你的世界里面,你看到的可能很片面。”
她不懂。
脑子快速转动,她一连眨了几下眼。
除了对女人的好奇,此刻她的心更多是在那件事上。
“阿姨......”
“你是想问他弟弟的事吗?”
内心再次被惊到。
她屏息看着对方。
不知从何时,笑意已从Mark母亲的脸上消失。
对方一脸平静。
可宋琪琪却觉得,透着她的这双眼睛,三个眼皮叠着的眼睛,此刻却显得分外疲惫。
可在刚刚吃饭的时候,她不曾发觉女人眼里的疲态。
岁月虽然在女人身上留下了重重的印记,甚至于她感觉到,岁月曾经虐待过她。
可那看起来都还是痕迹。
痕迹就意味着,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无论发生过什么,那已经过去了。
直到现在.....
老妇人眼里微微湿的眼泛着晶莹的东西。
可细看,那眼里却没有一颗饱满的泪可以流下。
她在想对方是否是因为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流泪,所以才忍着。
可心比大脑聪明,且早早做出了判断,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虽然没有半滴眼泪落下,但透着眼睛,她已经看到了女人心底的痛苦。
也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每当想起来对她都是一份伤害吧。
“他,是我,害死的。”
女人咬着唇后开口,字近乎一个一个往外蹦。
心脏猛然皱缩,宋琪琪忍不住睁大了眼:“什......什么?”
她还记得那个故事。
她记得Mark的弟弟明明是因为自然灾害而死的,可为什么......
“他不是因为天灾吗?”
女人摇头:“不,如果不是我把他留下,他也许命不至此。”
眼皮叠起来的眼睛让这张饱经风霜的脸更显苍老。
她不忍心看着对方如此自责,伸手轻轻握住了妇人的肩膀:“那不是您的问题,命这种东西,是天注定的。”
“你是这么觉得的?”妇人抬起头。
宋琪琪一愣,微微点着头:“嗯。”
“你们好了吗?”
听到外边的声音,女人立刻把头往后仰,对着天花板做了个深呼吸。
宋琪琪顺着她的背抚摸了两下,企图给她某种安慰和力量。
“等等,我们快好了,你再等一下。”
Mark的母亲瞬间变了声音。
宋琪琪被吓住,她很明显感觉到老妇人对自己儿子情绪的照顾。
女人回头看向她,顿了顿后开口:“我其实也已经放下很久了,很久没有提及他,又每天看着他的照片,我以为我已经是放下了。”
说完,她捂着自己的额头:“原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当然,虽然他们走了,可并不代表活着的人就会把他们遗忘。痛苦这种感情,想起来可能会有,也很正常。”
“不......”
突然被人打断,宋琪琪不太能明白站在她身边的人那脸上揪起来像枣子一样的表情是为什么。
她只能知道,这段记忆带给这个妇人某种程度上不可遗忘的痛苦。
“我难受不只是因为我的小儿子,还因为......”
难以启齿的言语在爆发出来之后,总是让人觉得心里一阵空荡荡的,但又不只是这样,某种闷而沉的力叩击在她的心上。
“好了吗?”
Mark就这样闯入她的视线。
“你们......在谈什么?”
“啊,我们好了,没什么,你拿上你的吧。”
“GiGi,你拿这个,走吧,我们到客厅去。”
听着这温柔嗓音,她实难想象这个微微弓着腰的女人竟然有过那样难的经历,甚至于最后她只想到了人生的终点。
看着前方两人的背影,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温柔的声音盘旋。
她说,她只想要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