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上边水汽升腾，白色的雾气在面前缭绕。
隔着烟雾，她看着正在忙活往里面放食材的人。
“可以了，这个不用太久，你尝尝。”
碗里瞬间多了块肉，她低头看着他夹过来的食物，鼻子嗅到食物的香气，但很可惜，她没有办法觉得幸福。
脑子被刚刚那个人占据，她没法把那个叫Jane的女人从自己的脑子里赶走。
她伸手过去，轻拍Mark的手臂。
“嗯？”对方停下来看着她，感觉到她有话要说，他把火关小了点，然后坐下。
“怎么还不吃？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嘿嘿，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她拿起勺子把肉放进嘴里，佯装着很开心的样子，但实则无法去细尝食物的味道。
她不会是个好演员。
坐在她对面的人感觉到她心里装着事。
“你想问什么？”
她的瞳孔不自觉放大，然后慢慢缩回去：“嗯……”
她把眼睛瞥向自己空了的碗。某一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上来。
那是过去的她不曾会有的，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她居然犹豫了。
要论以前，她直接有什么就说出来了，可现在，她稍微抬眼，一不小心就和对方的视线触碰到了一起。
这是她想逃也逃不了了的。
“是想问她的事吗？”对方一开口，她就知道这茬是躲不过去了。
心中涌现的冲动让胸口一阵又一阵，似是有什么鼓动。
她说不上来，但她知道如果放任这件事就这么去，她今晚是无法安然入睡了。
“是的，我……”
她逼自己直面这事，但字往后蹦了几个，她有些尴尬。
拿起手，她撩起耳边几根几乎可以忽略的碎发。
她感觉到自己的不适，轻抿着嘴。
她需要一小段空白的时间来鼓起自己的勇气。
“你想知道什么？”
Mark的声音很平静，不像刚刚面对那女人时那般不受控。
她的眼前不经意间再次浮现他指责Jane的画面。
该从哪里问起？
她还在犹豫。
“嗯，真的可以说的吗？”她小心翼翼地探问。
Mark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他没有开口，只是一点点，动了动自己的脖子。
那意思是可以，但并不是那么爽快。
不知是被什么逼到了这个地步，现在不问的话可能会留下彼此的芥蒂。
她小心地吸了口气：“你和她是怎么开始的？”
Mark眼睛眨了几下，看着她不言，他的脸上带着思量的气息。
她骤然觉得自己冒犯了，可是在当下，那的确就是她想知道的问题。
咬着下唇，她把脖子微微缩起，然后微低着头看他。
他的薄唇轻启：“我和她……”
眼睛看向了别处，她仔细辨别他眼里的情绪。
没有留恋。
没有任何爱的痕迹。
甚至于，只有厌恶。
“她……”他侧着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宋琪琪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笑容，她愣住。
仔细辨别后，她发现那不是对别人带着恶意的笑容。
“是我年少轻狂时见色起意……”
纠结了下，他摇着头：“是我傻，现在说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一起的，就是一场聚会，一次调情，稀里糊涂就在一起了。”
她绷直了脸看着他。
彼时，他也在看她。
火锅上的白色烟气寥寥无几，比起刚才，他的脸要更为清晰。
两人无言，而火锅里的气泡声还在继续。
这种仿佛顶定住的样子很奇怪。
反过来，她好似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刚才的自己。
他的欲言又止，他的犹豫。
但停顿了只有一会儿，她见他喉结滚动，薄唇轻启：“和我读书时的那些恋爱不一样，那时和她真的很快乐，快乐到我明明已经察觉到出不太对劲，但是我不愿意去相信。”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我当时已经感觉到她身上有另一个人的气息，我也知道她每晚那么晚回来肯定也不是工作，可我骗我自己她不是那样的人，直到有一天，养着她的那个人出现在我面前警告我不许再靠近她半步。”
她坐在他对面。
只是坐着，就连呼吸都只敢小小地用力。
她生怕自己稍微动静大一点，对方就没有了这倾诉的欲望。
心头如被针扎。
她知道这个说话的人是真正的他，是从来没被外人看见的他。
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就有一种非常深刻的感受。
那脸上的笑容，亦真亦梦。
因为对方美好的欧式大眼睛还有那眼里时不时透出来亮晶晶的样子，她总觉得这是一双很美的眼睛，但奇怪的是随着对他的喜爱日渐加深，她也开始对这双眼睛产生了好奇。
直到她在他身上看到过冷漠的一面，她终于探出他身上不为人知，却又极其真实的一面。
若是从前，看到这样的他，她会受惊，她会害怕。
可此刻，心底却有了对他的怜惜，对他的同情，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尖的酸痛。
“然后呢？”
“那人企图把我赶走。”
宋琪琪小心凑近：“但是你并不打算走，是吗？”
她不太确定他是否发出了“嗯”的一声，总觉得那声音有些模糊，然后渐渐地，后面的话越发清晰，但声音极轻。
听着他的声音，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吊起，好像飘在空气中，落不到一个实处。
“我不想走，是因为她，但最后我离开，也是因为她。”
“是她要和你分手的？”
整一段对话，从起初，她没有在他眼里看到悲的情绪，直到最后她问的这一句。
就像是一把箭直击他的心脏，她终于在他眼里看到了丝丝悲伤的情绪。
可也只是淡淡的。
淡淡的。
他甚至脸上浮现了笑容，虽然也是淡淡的：“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的她了。”
宋琪琪睁大了眼，她自己都感觉到了额头上扬挤出的纹路，可她不敢问。
Mark看着她，眼里的悲伤早已随着往上冒着的白烟消失。
这一晚，他说了很多，都是她不曾看到过的模样。
而印象最深的，是最后他和她道别前的那句话：“下周，去我家吧。”
你知道他不正常的家吗？
自从听到那女生说的这句话，她就把好奇留在了心底，然而她不敢直接问。
她以为至少要等关系再近，才能继续深入到这个话题。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主动地，对她提出了邀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