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得车厢里弥漫着浓雾一般的烟尘。
勉强幸存的车头灯也像是在渲染气氛般闪烁着,不时照亮着周围压抑的一切。
他翻出一包纸巾扯出了十几张。
无法顾忌儿子痛苦的哭嚎,只能强忍着痛心按住那小小额头上的伤口。
等到鲜血止住,他的眼泪却止不住了。
在这之后的四个小时里,他几乎尝试了所有的自救方法。
可手机没有信号,叫天天又不应,就连把自己的身体从变形的驾驶室里抽出来都做不到。
逐渐的,饥饿伴随着愧疚到来。
开始缓慢的展现出它们无与伦比的威力。
由于出门之前的大吵,当时谁都没有心思吃晚饭,这会儿他和儿子的肚皮早已饿得咕咕叫。
如今车上的那三袋小面包,便成了这里最为珍贵的东西。
浓稠的时间缓慢地流淌,那孩子哭的实在是太累了,便靠在变形的车门上撇着嘴睡去。
这一晚,便过去了。
第二天下午,他腰部以下以及整个左肩已经完全失去了直觉。
孩子吃着最后一块面包看着破碎窗外的大石块,说自己看到了一只黑色的大蚂蚁,非常的帅气。
他微笑着告诉儿子那是山蚂蚁。
可那时,他的手里却攥着一把小刀。
第三天上午十点半,饿得浑身发软的孩子遵从爸爸指派的任务,从横在挡风玻璃外的断树干上折来了很多树枝。
然后他用刀在易拉罐身上开了一扇小门,把树枝塞进去点燃,然后在易拉罐上放了一片不知道哪里来的肉。
孩子兴奋的看着烤肉,期待着这顿注定格外美味的午餐。
这顿饭,孩子吃的非常开心。
他说很喜欢和爸爸出来“旅游”,而且坚信着今天晚上就会有消防员叔叔来把他们救出去。
爸爸笑了笑,没力气说话了。
第四天一大早,孩子说找不到自己的红领巾了。
爸爸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膀,说肩膀有些疼,多亏了你的红领巾爸爸现在才感觉好多了。
第六天深夜,爸爸已经睡了很长时间。
第七天的深夜,孩子终于放弃叫醒只会闭着眼睛呢喃的爸爸。
他按照爸爸的要求规划好剩下来的肉片,然后紧紧地靠着那具似乎不再温热的身体,进入了梦乡。
第八天清晨,爸爸不再呢喃。
孩子呆滞的着那张脸,想伸手摸一摸,可又有些不敢了。
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
可是徘徊者的脸上,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范希轻声抽泣着,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从这个故事的第几天开始,自己的脸上就已经挂满了泪水。
武阳也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良久,才伸出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徘徊者,我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儿子得救了吗?”
徘徊者闻言猛地扭过头来,那慢慢吊起的代表着幸福的嘴角,代替他回答了武阳的这个问题。
接着他转过身迈动步伐,丝毫没有留恋的径直穿过大门。
消失不见了。
武阳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翻身回到吧台里走进了厨房,洗干净自己的手开始准备炸蔬菜豆腐。
只留下范希一个人站在那里,脑海中还回荡着那不同寻常的八天。
十几分钟之后,一份精致的定食套餐被放在了范希的面前。
“吃吧,不收你钱,就当谢谢你帮忙了。”
可范希早已失去了吃的欲望,脸上的泪水被早已湿透的袖口擦了一遍又一遍,却好像总也擦不干。
她看着武阳朱唇轻启,语气却里多了几分尊敬,“这样的事情,你应该遇到过很多次了吧?”
“嗯,确实很多次了。”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又点起一支烟。
这,就是引路人的职责。
在这个冷酷的世界里,几乎每一秒钟都会有人死于自己最不希望陷入的境地之中。
正如倒霉,总爱变着花样寻找脆弱的人。
武阳不相信故事里的这对夫妻之间能有多么无法调和的深仇大恨。
即使是有,他们也不应该牵扯到孩子。
尽管爸爸带着儿子连夜离开的出发点无疑是因为爱,但这份爱带来的结果却过于承重了。
也许武阳想的都是风凉话吧。
但是面对这样的悲剧,旁观者总是甘愿去相信,在一切来临之前一定会有一条更好走的路在等待着被选择。
在沉默之中范希吃完了饭,擦了擦嘴向武阳恭敬地道别。
后者目送她离开也关上了门,结束了这一天。
第二天清晨。
武阳已经准备好了今天营业所需要的绝大多数食材,满怀期待的迎接这崭新美好的一天。
可刚拉开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外。
“老板!你这里招人吗!”
武阳看着“精神抖擞”范希,又看了看那两个黑眼圈,问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外面睡的?”
范希用力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小脸已然通红,“嗯…没地方住…我在公园里对付了一夜…”
“你也不怕遇到流氓!”
就这样,这间只平时只需要一个人就足以运营起来的巷中小食所,便多了一个新的员工。
手忙脚乱的扛过了两次用餐高峰,范希感觉自己快要累死了。
“老板…我留一句遗言给你吧…等我死了别忘记超度我…”
武阳收拾完厨房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
徘徊者就快来了。
“行了,今天也忙的差不多了。你赶紧上楼睡觉去吧,我再收拾收拾就准备关门了。”
武阳说完把楼上房间的钥匙扔给了趴在桌子上的范希。
范希手里攥着钥匙,小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徘徊者今晚来吗,我想在这里帮帮忙,一个人太危险了。”
可武阳不想让她趟这滩浑水,这半年来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担任着为徘徊者带路的工作,习惯了。
武阳刚准备借口骗过去,大门外却突然“轰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随后一个声音,便传了进来。
“终究还是看不见了,好在雪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