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暂不附庸那些风雅的唐诗宋词了,本宫想听你谈谈《三朝要典》。”周棽蕴对迟姗姗说。
“《三朝要典》是魏恭贤得势后,为迫害忠良、擅权乱政所作,皇上不仅明确宣布销毁《三朝要典》,而且还郑重申明不得再以此书的论调对人裁定臧否进退,此举真是快刀斩乱麻,酣畅淋漓,毫不拖泥带水,印证了皇上‘听朕独断行’的结论;皇上并不因为书前有先帝的御制序便讳莫如深、缩首畏尾,倘若凡是先帝作出的决定皆不可推 翻,那么平定阉党逆案、推行新政改革根本无从提及,这种不拘泥于一时一事毁誉的雷厉作风,充分显示了一位成熟政治家的内在气质!”迟姗姗不吝赞美,对舒遒愐的仰慕溢于言表,周棽蕴掩唇而笑:“看来你这丫头已经不生皇上的气了,那就好,也省得本宫受皇上之托,代为向你赔礼道歉请求原谅了。”
迟姗姗红着脸低下头:“奴婢从未生过皇上的气,奴婢只是第一次看见如此香艳旖旎的画面,有些不知所措。”
日头已高,舒遒愐将召对的地点改在了大殿,这里到处都摆放着整块的冰,连丹陛对面那个雕镂精致的玉水缸里也被堆得满满的,冒出一缕淡淡的白烟,丹陛左边的铜胎鎏金大缸里安着一个搅车水轮,四周是二十四个雕成螭首的水斗,不停地搅起水帘,哗哗作响,循环往复——清水寒冰,大殿里竟似吹拂起了习习凉风,丝丝清爽。
舒遒愐换了一身白缎绣金龙袍,分外精神。
“皇上,贱部那帮跳梁小丑气焰嚣张,导致封疆沦陷、辽民涂炭。微臣深受皇上的知遇之恩,万里奉诏赶来就是要告诉皇上,微臣有的是办法,只需五年便可摆平一切!”元重换大放厥词,舒遒愐若有所思:“元爱卿承诺五年,朕极感欣悦。朕不吝啬封侯之赏,望卿努力以解天下倒悬之苦,元爱卿的子子孙孙也可世享其福,然复辽事务繁富,卿不必尽言其方略,可择其要者详实奏来。”
元重换见舒遒愐少年老成,不是很容易忽悠的样子,只好悻悻地回答:“辽东边事至今已成四十年积重之局,原本不易了结,然食君之禄,则为王前驱,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都是做臣子份内之事。微臣并非大言贪功,但皇上励精图治,留心封疆,锐意辽东,臣自当枕戈待旦,尽心竭力,五年复辽,不敢辞难。只是五年之中,须事事应手才行,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贤能,兵部调兵选将,都应悉心措置,内外相应,齐心协力,何愁辽东不复?”
舒遒愐点了点头:“用兵之道,钱粮最为首要,所谓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户部,可曾听得?”
户部尚书一职空缺,现由侍郎王家祯署理部务,王家祯闻讯赶紧出班:“今年陕西等地大旱,各省加派的辽饷怕一时难以征齐,福建巡抚熊伟壮已有本章,请将福建一省的辽饷留作剿灭海盗之用。臣怕此风一开,群起效尤,辽饷便有其名而无其实了。”
舒遒愐蹙眉:“如今辽东边事吃紧,轻重缓急,权衡不难,边事急于赈灾,不可延误。熊伟壮正在一心抚慰郑芝龙,靖平海事,辽饷可依他留用,他省怎可胡乱效尤?我大宁江山万里,些许钱粮若难筹措,如何开太平盛世?”
王家祯慌得满头热汗:“微臣不敢辞难,当全力措办,务必使辽东不短缺钱粮。”
“元爱卿可还满意?”舒遒愐看着元重换。
元重换摇头加摆手:“辽东边备不修已久,所供刀枪未用时便已生锈,旌旗锣鼓帐篷衣甲多已朽坏,难以临阵对敌。”
“工部,器械何以朽坏至此?”舒遒愐话音未落,署理工部的侍郎张维枢听得早已心惊肉跳,急忙辩解:“储存器械的库房年久失修,漏雨透风,以致器械多有损伤。在籍的匠户为完定额,多方取巧,刀枪锻造火候不足,淬火太过,兼以偷工减料,而器械数量极多,难以遍检,给草民以可乘之机。”
“可有对策?”舒遒愐问。
“库房修缮容易,防范草民取巧实难。”张维枢回答。
舒遒愐不以为然:“这有何难!今后所有兵器都铸上监造本官与工匠姓名,所有衣甲帐篷制作之人的姓名也都绣在腋下、帐角,何愁无法查究?”
“啊对对对对对……万岁爷圣明!”张维枢连连称是,汗颜而退。
吏部尚书王永光、兵部尚书王在晋不等舒遒愐问话,一齐出班。王在晋率先开口:“元督师的本兵调兵选将之策太过简略,若能当面明示如何调选,最宜办理。”
不等元重换回答,王永光笑问:“吏部选拔任用贤能亦是如此,所谓得心应手,难不成要惟元督师之命是从?”
元重换听他弦外有音,愤懑地分辩:“岂敢!重换以为,五年之中,事务变迁,难以预料,吏、兵二部选用人员若令学生得心应手,当选之人选与学生用,不当用之人即刻罢斥,以利于复辽为准,一本公心,切勿滥推。”
舒遒愐扫了王永光一眼,见他欲言又止,厉声道:“重换所言并无不当,你们二人要谨之慎之,不可玩忽职守。”
王永光、王在晋不敢多言,唯唯而退。
舒遒愐转而望向元重换:“元爱卿还有何事?可一并奏来。”
元重换沉吟片刻:“微臣还有两事奏请。”
“洗耳恭听。”舒遒愐身体略向前倾,专心纳谏。
元重换心头为之一热:“辽东将士已达十三万,几与贱虏等同,然多数久不习练,这些将士守城则可,若列营布阵,攻杀进剿,则力不能及。宁远一役,臣凭坚城用火炮,大败后金。当年所购四门大炮,至今四载有余,已生锈迹,不便使用,而固守城池,火炮不可或缺。火器为我所长,臣有意更定营制,十二个车营、五个水营、八个前锋后劲营,略加减核,但将两个火器营分增为十个,每营骑兵、铳兵各两千人,配置双轮车百二十辆、炮车百二十辆、粮车六十辆,共三百辆。大铳十六位、中铳八十位、鹰铳一百门、鸟铳一千二百门。甲胄及执把器械,凡军中所需,一一备具。如此四万之众,攻杀战守,贱虏不可挡其锋。叩请皇上速命专人购买。”
“此事不难,朕已有旨给两广总督张鸣冈置办,张鸣冈回奏已派两广提督李逢节和通译王尊德前往澳门,向葡国波加劳铸炮厂求购,卿可放心。只是数目颇众,恐一时难以置办整齐,怕是要用两年的工夫。”舒遒愐的回复令元重换慨叹:“两年之内若能齐备,臣便额手称庆,定与贱州那帮跳梁小丑一较雌雄!”
“他日凯旋,朕当成礼午门,以壮我大宁天威——还有一事为何?”舒遒愐见元重换迟疑不决,激励道:“大丈夫当机立断、勇往直前,卿为国事奔波多年,抛头颅、洒热血,不曾做此小女子状,今日如何矜持了?”
“臣恐此言一出,引起众怒,四处树敌,想破藩篱反为藩篱所缚。然此事关系甚大,不敢不告。”元重换察言观色,舒遒愐和颜悦色:“但凡有利国事,讲来无妨。”
“用兵布防,攻城略地,臣所擅长。通关节,植朋党,是臣的短处。以臣之力,平定全辽有余,调和众口却不足。臣一出国门,遥居万里,诸事难以上达天听,面奏剖白,若有忌能妒功之人,即便不凭借权力而掣肘,恣意妄言,也足扰乱臣的谋略,所谓三人成虎,臣甚忧惧。”元重换徐徐道来。
“又是朋党!”舒遒愐起身离开御案,在丹陛上来回踱步,凝视着舒遒悼生前亲手所制的搅水车轮,暗忖:如今门户已成,数十年来积习难改,破除朋党实非易事,沉思再三,缓声道:“元爱卿不必瞻顾疑虑,朕自有主持,自有鉴别,断不会为浮言所动,元爱卿亦不必以浮言介怀。”
元重换见舒遒愐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正暗自忐忑是否触怒冒犯,闻听此言,当即便立刻下跪:“皇上如此任用,微臣自敢放手而搏,若不能收复辽东故土,实在没有颜面再见皇上。只是微臣志大才疏,言语或有不周,思虑或有不及,还望皇上谕示。”
“元爱卿奏对有条不紊,可知此次远赴辽东,必有破敌良策。边事得人,朕甚欣慰。”舒遒愐心情大好,元重换趁机进言:“上次蒙皇上召见,皇上谆嘱事权专一,微臣牢记在心。我朝自迈厉年间辽东只设一员总兵,自发难以后更设不定,逆阉崔喆掌管兵部时,卖官鬻爵,滥用私翼,为安插亲信在山海关外竟添设四员总兵,导致权势倾轧,号令不一。如今虽减至二员,而掣肘如故。微臣以为山海关内外当以各设一员总兵为妥,关内总兵麻登云虽行伍出身,历经战阵但不如蓟镇总兵赵率教谙熟辽事,可将此二人对调,赵率教加官一级,挂平辽将军印。关外总兵朱梅身患宿疾,辽地严寒,不宜久处,当将其所驻宁远合属锦州总兵祖孝寿,宁远由中军副将何可纲加驻扎。”
舒遒愐颔首:“朕悉行准奏。”
“祖孝寿、赵率教、何可纲都是微臣手下旧将,微臣当年宁远、锦州连挫贱虏多有倚重。倘若皇上能够令此三人与微臣相始终,再给微臣便宜行事之权,五年届期无效,微臣必手刃三人,赴阙自请死罪。”元重换将头深深叩下去。
钱龙锡道:“皇上,微臣以为元重换所言有理,孙子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临阵见机,瞬息万变,若往来请命,势必贻误战机,反为建虏所乘。自古用人不疑,但利复辽大事,无不可为。”
刘鸿训附和道:“皇上下既命元重换总揽辽事,当准其便宜行事,微臣请皇上再赐他尚方宝剑,以壮威严。”
舒遒愐看看李标,李标道:“微臣请收回辽东经略王之采、满桂的尚方宝剑,事权统一于重换。”
舒遒愐点头,向元重换招手:“元爱卿近前来,朕有几句祝语赐赠。愿元爱卿早平外寇,以解辽东黎民之苦、舒四方苍生之困。”
元重换浑身一颤,仰脸含泪:“微臣自觐见皇上,知皇上对辽东边事忧心如焚,便有志要做西汉赵充国一流的人物,为皇上多分些忧,但微臣所学浅薄,常恐有负皇恩,每每心痛不已。如今皇上恩宠过望,微臣敢不仰体圣意,早日了结辽事,以解皇上焦劳。”
舒遒愐走下丹墀,亲手挽起元重换:“元爱卿所言更见忠爱,此次远赴辽东,朕不知你何时归来,但元爱卿毕竟曾经打过,只要做到号令严明,抚恤士卒、将士一体、同心协力,灭寇何难?”
元重换俯身跪下以头触地,竟似有些伤感:“谨遵明旨,铭之肺腑,待微臣前去告谕关外官军以宣化皇上威德,必定灭寇!”
舒遒愐笑着再次将元重换挽起:“元爱卿快快平身,朕已命光禄寺准备了酒饭,一壮行色!”
元重换吃了赐宴,本着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与光荣美德,将剩余的酒饭打包收拾好出了宫门。
“许大人邀老爷到柳泉居小酌。”佘义士迎上前来,元重换问:“可是许清誉?”
“只说是兵部许大人,小的不敢问及名讳。”佘义士回答。
元重换将手中的酒饭递给佘义士:“此乃皇上所赐,你回驿站自行享用吧!”
“多谢老爷!小的前生积了什么德,托老爷洪福,竟也尝得到御膳了。”佘义士喜极而泣,“要是太夫人与夫人在就好了,也能尝到皇后娘娘亲手做的饭了。”
元重换几乎笑倒:“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宫里有的是天下名厨,哪里用得着皇后娘娘亲做?”
佘义士红着脸挠了挠头:“小的听说书人讲的,小的见他也是个识字读书的人,便信了。”
元重换笑着脱去冠服,命佘义士带回,只穿了件白色中衣,头上扎一块青巾,打马缓缓而行。
瀛州酒楼早已易手换了主人,又改回了原来的字号柳泉居,挂上了当年大学士严嵩的手书匾额,买卖依旧兴隆。
元重换一到,小二当即便立刻接过缰绳,许清誉一直在门内等候,也是一身时样便服,二人也不寒暄,径直上了三楼雅间。饭菜早已摆上,两热两凉,荤素各半,许清誉将元重换让了首座,从桌下提出两坛美酒:“督师身系天下万民所望,朝廷重臣,如日中天,承蒙拨冗来会,不胜感激。这是敝乡所产状元红,在下开蒙时,家严亲手埋于地下。迈厉四十四年,在下中了进士,回籍省亲喝了一些。千喜三年,在下来到京师,便带了数坛埋在舍下院中,每遇大事便取出小饮一些。不知督师可喝得惯?”
元重换拱手作揖:“浙江米酒甲天下,绍兴状元红更是米酒中的佳酿,色如琥珀,醇香可口,实在不下仙人所饮的玉液琼浆。今日召对得老先生一言,醍醐灌顶,大恩不言谢,学生请以兄弟相称。”
“也好。元兄屈尊赴宴,足见情谊。”许清誉用手轻轻拍开一坛,登时满室酒香,仰头用力猛吸一口,大声称赞:“好酒,好酒!”
元重换从许清誉手中接过,酒香扑鼻,甚是浓郁,也禁不住夸奖:“果然是好酒!”
“此酒藏了将近五十个年头,岂有不好之理?”许清誉将另一坛的泥封也拍开:“咱俩各扫门前雪,一人一坛,不必谦让。”也不用杯,两手擎起酒坛,咕嘟嘟连饮几大口,将酒坛一放:“这绍兴状元红其味虽美,失之于甘,略稍淡薄,当用巨觥大斗饮之,方显气概。岳武穆道:直捣黄龙,与君痛饮,何等的英雄豪迈,令人不可仰视。今日既无巨觥大斗,便用酒坛痛饮如何?”
“如此最好。”元重换照他的样子捧坛喝了,笑问:“许兄可还是放心不下辽东?”
“非也,非也!在下不是放心不下辽东,是放心不下元兄。”许清誉面色微红,想是喝得快了,连打几个酒嗝。
“小弟出入辽东数次,贱虏刀箭虽利,也未伤及小弟毛发,许兄何必担忧?”元重换态度乐观,许清誉不以为然:“元兄久在沙场,不知仕途险恶,举世所不得不避之嫌疑,元兄却不知避讳而执意独行,暂借皇上之力保辽东粮饷无忧,小智耳,但元兄当廷请命,刁难面辱诸臣,大事也。小弟深恐许兄树怨过多,因小失大,诸臣表面敷衍,暗中掣肘,将如何应对?”
“小弟也颇觉担忧,只是要五年平辽,顾不得许多了。”元重换的回答令许清誉苦笑:“内有谗臣,外难立功——元兄长于治兵而拙于谋身,走得是一步险招呀!”
元重换怃然:“小弟当年有专疏上奏先帝,些许话语记忆犹新,‘勇猛图敌敌必仇,奋迅立功众必忌,任劳则必召怨,蒙罪始可有功;怨不深则劳不著,罪不大则功不成。谤书盈箧,毁言日至,从古已然,唯圣明与廷臣终始之。’朝中若有人专意相对,却也无可奈何,只盼皇上圣明,是非厘然,为小弟解脱。”
许清誉摇头:“皇上圣明,但也不会事事如兄所愿。兄深入辽东,万里之遥,君臣如何相知?一旦圣眷有失,祸当不测。元兄慎之!”
“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平台召对,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小弟若能一雪国耻,丹心汗青,虽死何憾?如许兄所言,祸起萧墙,而致五年复辽不成,小弟无可奈何,却也羞见江东父老,生不如死。尽人事而听天命,事犹不成,亡我者天也,非战之罪。” 元重换慷慨激昂,许清誉大笑几声,用竹筷敲击酒坛,砰啪作响,吟唱道:“‘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哈哈哈,这登临意么,普天之下竟无一人领会得,却也可笑!”捧坛又喝,继续吟唱:“‘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搵英雄泪’——有朝一日,督师泪作倾盆,可有红巾翠袖为你擦拭么?”
元重换也觉心中不胜悲凉,想起宁锦大捷,被魏恭贤冒功,又遭阉党弹劾,受讥一味暮气,不得已解甲回籍,辽东边事一再蹉跎,“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几乎落下泪来,叹道:“边衅久开终是定,室戈方操几时休?”仰头痛饮,喝得汁浆淋漓,溅洒得桌上点点滴滴,有如暮春一地的落红。二人各用衣袖擦拭脸腮,相视大笑,许清誉问元重换:“元兄是否认识迟默含?”
“迟默含?”元重换一脸茫然。
“不认识也正常,毕竟元兄久经沙场、远离皇宫。”许清誉向元重换隆重推荐:“迟默含是皇上贴身宫女迟姗姗的父亲,此人精通机甲,或许可以助元兄一臂之力。”
元重换正欲细问,耳畔突然响起了“嘭嘭嘭”的拍门声,不容呼进,佘义士慌忙闯入:“老爷、老爷,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元重换倏地一把抓住佘义士的胳膊,许清誉举着的酒坛停在嘴边,不饮也不放下,紧张地盯着佘义士。
“小的也未知详情。钱阁老命小的跑来禀报,只说宁远兵变了,皇上有旨命老爷速赴宁远,教老爷快回。”佘义士喘着粗气。
“坏我大计!”元重换暴喝一声,拍案而起,桌上的酒坛经不住这一拍之力,摇晃起来,直坠而下,哗啦一声,摔成几片,金黄的酒浆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