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乌鲁鲁、乌鲁鲁地。
凑近点儿听，就能听的清楚。
床边两个长辈忧心又心慌的注视着男婴。
【yuyu。】
【yu。】
【赖喽……】
他说‘来喽’……不错，是这么说的。
嗓音比昨天晚上要粗一些。
是比婴儿的声音要粗。
杨大虎咽下干干的吐沫，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虎？是哒？没有骗你吧。”
身后女人在推他，像捣鬼似的，推攘他的膀子。
如果说孩子之前的那声‘yu’是无意识话语，那他现在说的‘来了’又做什么解释呢。
屋内好几个人呢，给杨大虎壮胆。
但他们同样胆小。
厨子默不作声，一直咽口水。
【赖喽……】
男婴的眼睛盯着蚊帐的上方，并没有看任何人。
但他说的很认真，眼神十分坚定。
不知何时，杨大虎两条腿不听使唤，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后头的老嫂子扶住他，厨子也搭了把手。
孩子到底怎么了，
鬼才说的清楚，不是么？
在众人眼中，‘宝宝’就是怪胎，它出生的那一秒，这三个女人都在场，当时就觉得怪异，孩子的眼珠很有灵性，不——是太有灵性了，灵性的过分了。
……
杨益中把办丧事的人带回来了，负责给嫂子穿衣进棺材。
普通的衣服不行，必须是寿衣，要平平整整。
忙活完，家里的村民走掉一半。
留下来的，都是嘴碎的人，不停议论王玉华和‘宝宝’。
就是一条：孩子不像个正常孩子。
接着，他们又开始说杨大虎不行了，说王玉华是偷人生的孩子。
有人会反驳，因为王玉华无子宫的事，全村人都晓得。
他们更愿意相信这孩子是从什么地方给抱回来的，必须孤儿院什么的，纯粹是给杨大虎家长脸。
然而，说法毕竟是说法，跟造谣是一个道理。
孩子是从王玉华身上掉下来的，接生婆负责的，这才过去多少个小时，之前村里很多人都来过，当时房间里就王玉华和她丈夫，婆娘的肚皮很大，生完孩子就瘪下去了，不是她生的那还能是谁。
各种话往外崩，杨大虎没心情去跟他们吵。
才死老婆，他现在万念俱灰。
如果儿子是正常的，他会放声大哭，他现在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不敢去抱。
因为他怕，怕什么呢，自己讲不出来。
“哥啊，接生的大姨没来，我给她送去了两包烟。”
“嗯。”
“嫂子是去公墓还是埋在村里？”
公墓就算了，村里人，除了几个住在城里的，都是埋在村里。
有地方埋，不需要花那个钱，费那个事。
但是墓碑需要水泥来浇，自己整个墓，也花不了多少钱。
这些活，两兄弟自己就能办了。
“嫂子到底去求的什么菩萨才怀孕的？”
杨益中想问清楚，他觉得嫂子是中邪了，那个孩子，就是个‘邪’。
当哥的任由香烟在手上烧，不去抽，他低沉的看着屋后那片田野：“镇上的，她自己说去拜菩萨的，我也不晓得，实际我没跟她一块去。”
憋在心底的话，杨益中没提，他有两个想法，一是捂死孩子，二是把孩子抱走。
抱走……抱给谁呢，这样的怪婴，哪个肯要。
又有哪个敢要。
做丧事的人，见多识广，杨益中去问他们。
不问嫂子的死，只问孩子的怪。
屋内的女人就留了一个，还有两人先回去了。
杨益中把办事人叫到屋子里，看人家看那孩子。
四十来岁的男人，很干练，什么也不怕的坐在床边，还去抓摸‘宝宝’的身子。
孩子这会儿已经安静下来了，不开口、不眨眼，什么怪事都没有。
“师傅，你看，孩子都不眨眼的，生下来就这样。”
“孩子多大了？”
“前天下晚才生的，三天不到。”
“三天啊？这个……”
男人语塞，又看着婴孩，小家伙的嘴巴在微微动着。
发出仿佛耳语般的声音。
他附耳下去，要听个明白，平静的双眼跟发现珠宝似的，越睁越大，但基本还在可接受程度内。
“怎么？”
“他说‘鱼来了’。”
杨益中递过去一根烟：“不正常吧？这么小的孩子，还会说大人的话了，也没有哪个教过他。”
“不抽烟，对小孩不好。”
男人继续抓着‘宝宝’的胳膊，再往腿的方向摸索：“我认识个人，阴阳先生，你要不要我联系一下，找人来看看？”
哎哟，巴不得呢！
杨益中是自己不认识人，乡镇里肯定有，但自己找太费劲了。
他又拿了根烟过去，主动提人家别在耳根上。
师傅出去打电话了，回应说那个阴阳先生去了城里，给人家看风水，礼拜天有空可以过来。
据说这个人是大仙，无师自通，非常厉害，而且除了看风水之外，其余怪事都不收钱。
比如医院看不好的病，那种突发的怪病，先生就能看好。
看风水是后来学的，从不给人算命，其余‘古怪事宜’的能耐，都是天生就会的。
“不收钱不好吧，人家白来一趟，开车油费还要钱呢。”
“到时候再说，钱不收，你送人家两瓶酒、两条烟也行。”
这倒是。
到了下午五点，快开席吃饭的时候，东屋的噪音就大了。
男婴的声音，哑哑的、瘆人，太阳没落山，就喊的人心里发毛。
【yu……赖喽……】
【……赖喽……】
声音很大，带有稚嫩的童声感，又有成年人的执着。
就是不像一个刚畜生的婴孩。
院子里还有一桌人，其余三桌都空着。
‘宝宝’的声音把他们都喊木住了。
这顿饭还吃的下么。
天色渐渐转黑，越黑，‘宝宝’的声音就越让人毛骨悚然。
有人要走。
杨益中起身叫住：“爷子！你还没吃完呢，要不带点回去吃吧，三桌菜呢，把鸭子带回去下酒。”
留不住人，人情世故还是要讲的。
“不了不了，我肚子不舒服。”
办丧事的人也要开车回去，最后就剩下杨家兄弟俩。
还在还在发生，院子里有灯泡，好几个大亮灯。
杨益中有种感觉，那灯泡会突然被‘宝宝’的声音给熄灭。
接着，全村会陷入到黑暗中。
他抿了半杯白酒：“哥，吃菜。”
他哭了。
杨大虎也哭了。
声音，
却仍在继续着……
【yu。】
【赖喽……】
【yu……yu，yuyu，y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