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妮丝呢？”平静下来的默灵看了一圈周围，有些担心地问。
他想起那位大小姐受到重击般倒飞出去的身影，突然觉得给予她那记重击的人，就是身旁这个正用一双血瞳望着他的黑衣娇小的身影。
因为可妮丝倒飞出去的方向正好脱离了那片密集风刃的笼罩范围，萝密利是为了救她。
“不知道，她没有跟上来。”萝密利的声音一如往常地淡漠，不带任何明显的情绪。带着他跑了这么远，她的呼吸仍然很平静，完全没有剧烈运动后应该出现的大口喘息。
不过这个回答倒是让默灵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想了想，委婉地道：“我好像看见她是倒飞出去的，向另一个方向。”
“是萝密利把她踢过去的。”娇小的少女毫无愧色，依旧面无表情，“她的反应太慢，一定躲不开攻击，先把她踢出去，才好救你。”
默灵想了想，这的确是最完美的应对，或者应该说如果萝密利不这样做，三人中至少会有一个人重伤甚至是死亡。
不过默灵还是问出了自己的担忧，“那她不会受伤吧？还有她会不会再次被那只魔兽攻击？”
“萝密利用的是柔力，不会踢伤她。”萝密利的语气十分确定，想了想，接着又道：“她会不会再被攻击这一点萝密利不太确定，不过哥哥曾经说过，纯白雪姬的实力哪怕在封王级别的强者里也是最顶尖的层次，有她牵制，那头魔兽应该没办法连续分出心神攻击其他人。”
默灵又望了一眼身后，除了很远外仍然有碎枝黄叶向天空飞卷，其余的山林里都异常平静，“那她怎么还没有跟上来？”
“不知道。”
“你难道就不担心她吗？”
萝密利难得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她也是一个高级职业者，是一个强者。哥哥说，实力强大者就应该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不能事事依靠别人，所以她一定也是能够照顾好自己的。”
这话倒是点醒了默灵，是啊，可妮丝在和雪零等人比起来时哪怕表现得再差，那她也是一个高等级的土系元素使，哪里轮得到他去担心？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默灵说话间转头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已经是山的另一边，并且已经到了之前估测的嘉斯德斯可能会出现的范围里，或许，那位可靠的、让人安全感十足的团长大人就在这附近。
血瞳的女孩想了想，打了个招呼后便几个纵跃灵巧地爬上了周围最高的那颗树，像一只小猫一样蹲在靠近树顶的一根纤细横枝上，四下眺望观察。
很快她就重新跳了下来，“萝密利能看清的距离已经不到百米，这个范围里看不到任何可疑的痕迹。”
默灵看了看那颗少说有三十多米高的、不和后面那片巨树林比倒也称得大树的树，道：“能把我送上去吗，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能看很远！”
说话时，他忍不住再次望了一眼天边，越是在更深入迷雾的地方，那边的星辰夜空和头顶的晴天白日的分界就越是明显，仿佛天神在那边划了一条线，让一边是黑夜，一边是白天。
他再次确信，如果没有阻挡物，他能看到的距离是……无穷远！
……
刀光潋滟，木屑纷飞，在这片尖刺藤蔓错乱横生的荆棘海洋里，黑衣娇小的少女舞动着同样小巧的弯刀，字面意思上披荆斩棘地在前方开出一条通道来。
说是通道，其实更像是一条隧道，这片荆棘林长势太高了，明明由错生的藤蔓构成，向上的高度却接近十米，再加上覆盖范围极广，真就如海洋一般。
不过“海水”不是既不是蓝色也不是绿色，而是黄色，是所有植物枯萎之后所拥有的同样的颜色，是这片边界迷雾里植物统一的颜色。
之前默灵在萝密利的帮助下爬到了最高的那颗树上，一眼就看见前方荆棘林中央区域的藤蔓存在大片倾倒的痕迹，很有可能就是嘉斯德斯和那头一起被传送过来的魔兽大猩猩战斗的地点，于是，二人开始朝着荆棘藤林的中央前进。
萝密利负责开路。
前进的速度不快，或者应该说很慢。萝密利在斩断那些干枯的尖刺藤蔓时，总是会非常仔细地将上面尖锐的倒刺一并剔除，让它们不至于一落到地面就变成了如战场上铁蒺藜一样的物体。
其实默灵很想说不必，他小心一点完全是不会被这些尖刺伤到的，最初他的布鞋被扎穿只是一个意外，而且也没真的伤到，不过看萝密利的样子，她竟似乎乐在其中。
那张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轻松舒适的表情，嘴角也微微地向上勾起，连切断荆藤剔除尖刺的动作都显得从容悠闲，不像是在做一种工作，而像是在玩一种游戏。
默灵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开心起来，但相比起满足好奇心，他更不愿意轻易打扰到这份愉悦的安宁。
不过这也导致二人的速度彻底慢了下来，“隧道”稳定地向前深入，长时间周围都是单调的枯黄的颜色。默灵忍不住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萝密利闲聊起来。
“听之前说，你有一个哥哥？”
“嗯！”
“看样子你很喜欢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嗯！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萝密利身上第一次显露出了普通小女孩憧憬时的模样，连脸上的笑容都不那么轻微含蓄了，让人看得心都跟着柔软下来。
“那……我可以知道他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哥哥的名字叫紫燐•星蓝，星蓝是贵族的姓氏，不过哥哥说贵族的传承与荣耀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
“哥哥可厉害了，是帝国承认的‘火之王’，是神圣教廷的火之主教，是真正服侍神明大人的人！”
“萝密利最喜欢哥哥了！”
……
血瞳的女孩弯着眉笑着，像是在这藤蔓遮掩的阴暗下，突然开出了一朵向阳的花。
然后她自己都有些愣住了，多久了？好像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笑过了，从她觉醒天赋以后，从整个世界变得殷红扭曲开始……
从此她走到哪里都少不了那种鲜红的血水流淌扭曲成的经络怪物，像最可怕的噩梦里的魔鬼，朝着她张牙舞爪。
哪怕是已经可以对她形成初步“等级压制”的嘉斯德斯，也完全无法豁免血之瞳的异化感知。
血之瞳是奇迹级天赋，只有奇迹级天赋才能对抗奇迹级天赋。
不过，就在刚才，她突然发现世界好像重新变得正常了。在这里她只能看到周围几十米，而在这个范围里，只有一个可以被她看见的人类。
默灵……
而默灵却是正常的人类，至少在她眼里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的人，久违了的平凡普通人。
视野里再也没有了殷红扭曲的怪物，唯一能看见的人是和遥远记忆里的人完美相符的普通人，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她的世界终于已经彻底恢复了正常！
神明大人终于宽恕了她，收回了对她的惩戒，祂愿意再爱着她，就像爱着这世人。
她终于可以再看一眼这个世界的美丽了，可以去看一看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可以去看一看家里女仆的甜美笑容，小橘的漂亮毛发，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再看一看哥哥的脸，一定仍然如她小时候看到的那样温柔宁静……
真好，真好……
无法遏制地就快乐了起来，原来这种感情能够让心里都变得甜甜的，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再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就慢了下来，本来她是可以以更快的速度在这荆棘的海洋的里开辟出一条道路的，但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慢了下来，甚至之后认真地给荆棘藤剔去尖刺，她也不知道是为了让默灵走得更舒适多一些，还是为了让速度更慢一点多一些，或许二者皆有吧，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想要让时间都慢下来，好慢慢体味，慢慢沉迷……
只是又向前才走了没多久，一个噩梦般的事物再一次跳进了她的眼睛里，如同一根冰冷冷的刺，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窝里，将她的所有幻想击得粉碎！
那是她无比熟悉的、鲜艳殷红的扭曲……
“怎么了？”默灵问。
前面的萝密利突然就停下了动作，直楞楞地望着前方，脸上那种极为难得的、让人整颗心都不禁跟着变得柔软的笑容也消失了，她的神情突然变得低落甚至是绝望，眼睛里也泛起了似有似无的晶莹。
突然地，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濒死的猫。
世界根本就没有恢复，神明的目光仍然淡漠，不肯收回施加在她身上的惩戒，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啊……她突然想起来了，她其实一直都知道那只是她的错觉，所以她才会不自觉地让速度慢下来，让那种理想的美好在她的世界里停留更长的时间……
突然想哭……
但是不可以哭。
她答应哥哥了，她会坚强的，她不会在哭了的。
“前面……有魔兽。”前两个字还带了点颤音，但紧接着声音便在她强硬的调节下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那种生硬的、让人听不出情绪波动的语气。
“它没有在动，应该是刚死不久。”她接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