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温还姬温女侠,首度会面她劲敌,血雨邪神商宋英。二人相互对视时,她凤眼之威好不怒,他邪目一对也凛凛。一番长谈后,还姬却听,邪神此番而来,竟是并非要和她领教武艺,而是存心,想和她对桌奕棋。温女侠听罢,当即点头,毫不言拒。
亭院一座,建筑优雅,这儿空气,极为新鲜。春日坐此,观赏草长莺飞景;夏季在此,遮挡烈日避中暑;秋空坐这,欢赏黄叶落满地;寒冬于此,乐看雪毛飘飘落。
正在这时,正逢此刻,盖世女侠温还姬,绝代魔头商宋英,前辈后生,他男她女,对坐石桌,一边品茶,一面对棋。其余人等,包括温女侠的两个好徒儿和一位好义妹,没得吩咐,不可随来。其他同门,奉她还姬之命,立直站外,好生看守。
温还姬这下与他,对棋片刻,总算向他,有话问道:“前辈,你此番专程从南楚国,远到而来南唐国,遥遥千里上我黄山,难道就仅仅是为了要和晚辈下盘棋?”
商宋英听此一问,不急答话;手捏黑子,轻轻一下,将她一局;慢慢抬头,看她笑道:“在本座尚未离开南楚国之际,心里料到的,便是此刻你温女侠,问本座的第一句,定是此言。”
温还姬冷冷一笑,接着问道:“现下前辈,可以说说了吗?”
商宋英微微点头,既是简单,又是深奥地回道:“因为与人对棋,方知对手,究竟哪一个是属于真正的他或是她。”
温还姬听罢此言,摸着一枚白棋,往下细看,轻微按下;渐渐抬首,有些赞叹道:“前辈好深奥之理。”
商宋英轻微笑罢,朗声说道:“温女侠,你的事迹,自你名满中原武林以来,本座全有耳闻;你一向对你的敌人,从不以半句客套话而相待,更不会对你的长者敌人,以前辈相称,何故本座,能够例外?”
温还姬继续低头,看下棋局,拾起白子,将他一回;然后平视邪神面,清脆地回道:“因为你虽是普天之下,最大的歪魔邪道,但却和万众恶贼不一样。”
商宋英闻听此言,呵呵冷笑道:“如此说来,剑霸吴有独,曾将本座的过往,对你说过?”
温还姬反而问道:“你说呢?前辈。”
商宋英仰首笑毕,这时有话,突地问道:“知道本座,何故在意你一直与我商宋英为敌,竟又害怕你不和我商宋英为敌吗?”
温还姬听此一问,双手抱拳,作揖问道:“还望前辈指教。”
商宋英不急不忙,认真地回道:“因为当年的路,本座无法坚毅地走下去,而你温还姬温女侠,竟能够比我商宋英当年,更能够走下去。”
温还姬唉声叹息,左右摇头,响亮地说道:“那甚是太可惜了。前辈,你若能为天地正道,坚守迄今,依前辈的武学,普天之下,美名远播为第一,非你莫属。”
商宋英纵声一笑,也是随她,摇头几下,婉言谢道:“此等美名,还是由你温还姬温女侠独自享受吧。”
温还姬杏眼睁大,注视劲敌,再又有话,向他问道:“前辈为何要助北辽暴君耶律德光,颠覆我中原?前辈当真忘了,你自己也是一位汉人?前辈真的不记得自个也是一个中原人?”
商宋英缓缓低首,看此棋盘,慧眼细观,无须刹那,捡起黑棋,将她一军;而后看她,不禁苦苦一笑,言道:“非本座忘了自己是一位汉人,而是我千千万万的汉族同胞,早在三十多年前,便已忘了我商宋英也是一名中原人。就像你温女侠一样,你知道你自己是一位汉女,但是你的成千上万的中土同胞,爱你这位誓死也要守护他们的盖世女侠吗?”
温还姬冷冷发笑,不卑不亢,峻厉地回道:“一百年之后、一千年之后,中原人还有没有谁能够记得我温还姬,不重要;至于现在,神州大地,万万黎民,究竟有几个汉族同胞,爱我这个拼死都要守护他们的人,亦不重要!”
商宋英听此回答,继续问道:“那对你温女侠而言,到底是什么才重要?”
温还姬嫣然而笑,坚定地答道:“站得最高,问心无愧,不枉生来这乱世,做尽令我自己喜欢的事。此生此世,对我温还姬来说,当真足矣。”
商宋英听罢此理,举头大笑,再又一次,质疑地问道:“温女侠,究竟是什么,令你明明深知这个乱世,无处不是人心险恶,使你明明知道,咱们中原,四分五裂,一盘散沙;私欲之人,数之不尽,诸恶做尽,实乃人性。却依旧让你对这所谓的人间正气,不离不弃?照样让你温女侠,对虚无缥缈的家国天下,依依不舍?”
温还姬低头之间,看清棋局,拾起白子,这下好生,将回他局;重新抬头,冷厉地应道:“凭的是这世间,虽人性丑恶,无可改变,但浩然正气,依旧不倒,哪怕它不再浩然,仅存一丝,我温还姬便断不会违背初心。那就是生生世世,但得让我温还姬生来此世,不当女侠,枉为女子!”
商宋英仰头又笑,不以为然;再旧一次,发问道:“即使落得一个,天下人人皆负你,你宁可负你自己的一条重如泰山的性命,也是这般无怨无悔?”
温还姬这次倒是,另避话题,问他道:“前辈,这一局,晚辈是赢还是输?”
商宋英欣然一笑,点头几下,立即说道:“本座赢你温女侠几局,这一局,你总算赢了本座一回。”
温还姬轻轻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但是晚辈的棋艺,依然不如前辈你。”
商宋英放声笑罢,这回倒是,两手抱拳,深深敬她道:“即使你温女侠,自幼到大,从不懂得下棋,但是本座下棋多年,今日此刻,逢你温女侠,已然令我商宋英认输矣。”
温还姬此刻听后,四字问道:“为何如此?”
商宋英敬看还姬,郑重地回道:“因为,当今世上,群雄万千,本座只敬一人,那便是你温女侠;只服一人,那便是唯有你温女侠的剑,有朝一日,能将我商宋英杀之,本座无怨无恨,心服口服。”
温还姬耳听此言,凛如霜雪,甚有十足;轻声一哼,温和不在,傲慢地回道:“前辈虽因善无善报而堕入魔道,但到底是行事光明磊落,愿以妖邪而自居,不屑以伪君子的面目而视人。所以晚辈,愿受前辈的一番厚敬之意。”
温还姬这下说完,举茶一杯,以茶代酒,回敬他道:“前辈,这棋已下完,何不与晚辈品品茶吧。”
商宋英哈哈笑毕,立马应道:“温女侠请我这位前辈与你品茶,那甚是最好不过。”
说罢二人,一男一女,一正一邪,同为当世顶高手;坐势风度,不论下棋,还是喝茶,寻常之人,倾尽一生,岂可学得像十分?
温还姬喝罢几口清茶后,轻轻放在石桌旁,接续开口问道:“前辈,我黄山派的茶,如何?”
商宋英暖心品茶几口罢,也是微微放下后;威而不怒满颜面,丝丝笑容而绽放,说道:“温女侠,人生的短暂,就和你我手中的一杯茶一样,喝它干净,此生结束;喝它一滴不剩罢,下一杯茶,则是我们的来生。”
温还姬这会,向他说道:“前辈,现下可以亲口对晚辈讲讲,你曾经的故事?”
商宋英嘿嘿一笑,首肯地言道:“温女侠愿意又是一次,亲耳听本座讲讲属于当年的过往,那么本座焉无兴致?”
血雨邪神,此时此际,发费良久,耐着性子,将他昔年,本是如何正心辈,行侠半生积善德,千百次数遭众人,如何背弃他道德,怎样忘恩负他深。最后又是何以万般无奈下,无可坚守初正心,许久一阵,一字一句,一五一十,将他一生,何其种种不幸,何等诸般悲惨,诉说于眼前的这位,令他有生以来,甚是敬服的一位小小后辈女侠温还姬,让她端庄秀丽坐他前,细细听完于此刻。
温还姬再又一回,亲耳听他邪神嘴,久久一阵说完后;为此深深叹息,对看他脸,不感威仪,却觉怜惜,说道:“前辈以往的悲惨遭遇,晚辈深同感受。因为晚辈,何曾没有尝到过,被天下人以怨报德的无比伤痛?”
商宋英冷冷一哼,洪亮地说道:“但是你我二人,本座是前辈,是过来人,三十年来,禀承着国不负我,誓死不负故国之情,国若负我,休怨我颠覆全中原。而你温女侠,乃本座的小后辈,短短二十年,自幼到大,坚持着宁国同胞皆负我,宁死不负我故国的极大胸怀。”
温还姬坚定地回道:“所以晚辈和前辈之间,只能注定,是敌非友,道不同,不相为谋!”
商宋英两耳听罢,这回已是,冷笑尽露,发话问道:“温女侠,值得吗?一个你爱的中原,万万千千的汉族人却不爱你的神州之邦,当真如此值得你去守护着它?”
温还姬冷峻一哼,没好气地反问道:“看来前辈,此番初次来会晚辈,不单单是坐在这儿,和晚辈下一盘棋。更为重要的则是,前辈是专程赶来,到我黄山,面见晚辈,以你之尊,亲自充当说客,是与不是?”
商宋英仍旧一回,举首一笑,往下说道:“温女侠,当你注定是短暂的一生,本座宁可你死在本座之手,也不愿有朝一日,你死在负你的汉族同胞之手。”
温还姬接续那样,对视邪神,那道天下群雄,难以惹怒的目光,更是挺直她的坐直柳腰,义正言辞地回道:“那晚辈更是宁愿前辈,在当年死去,也不想你活到现在,拥有一身绝顶武学,助贼为孽,祸害自己的故国!因为那样,你定是我温还姬最佩服的人。”
商宋英听她此话,愈是毫无三心二意地看着还姬,那道凛然难犯的犀利秀目,问道:“一个人人自私,人人冷漠无情的中原,为何还要值得有人去守护着它?一个对内残忍,无恶不作,丧尽天良,不知悔改;对外尽是厚礼卑辞,卑身贱体的神州之国,因何上苍,仍旧让它久存迄今?”
温还姬理直气壮,极有万分,脆亮地回道:“因为晚辈认为,不管我们中原人,如何争权夺利,相互残杀,尔虞我诈,无恶不作;就算要亡,只能是上天而为,绝不会让任何外族蛮夷,绝我九州,亡我汉族!”
商宋英冷笑摇头,甚是否定地讲道:“中原人,自古以来,好高骛远;中原人,从古至今,除了自己,谁都不爱;这便是我们的汉地九州,何故不值得去拼死守护!”
温还姬冷冷发笑,朱唇皓齿,严峻地反驳道:“咱们中原人,千古迄今,内战我们自己平,外贼入侵,我们中土儿女自己保。这便是我们神州大地,虽万千汉人,刚愎自用,贱视人命;但当面临着山河破碎,国破家亡之际,昏君不保,万众狗官,投敌叛国;可是尚有我们江湖儿女,依然挺身而出,披荆斩棘,共赴国难。这也是为何我们的中原大国,仍旧值得我温还姬,舍生忘死地去守护着它!”
商宋英唉声叹息,依旧一次,向她问道:“温女侠,那你说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温还姬端着小小一茶杯,往她唇嘴轻轻送;喝了几口良茶毕,再又不慌放下罢,重新平视他邪神,扬声说道:“晚辈不知,这个世间,为何要有这么多的国?但是至少晚辈明白,有属于自己的国,就算没有属于自己的家,我依然还是一个有血有肉,一个有感情、有思想的鲜活之人;但当一个人,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国都没有的人,当这人用的是剑,用的是刀,那么究竟为何而活?倘若尽为金银珠宝,荣华富贵而存;那么其人,只能和一群飞禽走兽,并无两样外,安能是一个真正的活生生之人?当这个人虽有智慧、有本事,没有一个属于其人的国,只有一个是他一个人的小家之时;那么当这个人,挤身在万万千千的有国之人面前,其人之首,焉能昂然?当这个人,如果只是一个最普通之人的话,完全没有属于其自己的国,那么此人虽活着,然最是跟一具行尸走肉之人,有何分别?”
商宋英听她此理,又是有话,质疑道:“很多的人认为,当自己的一条命都没了,要国何用?”
温还姬闻此过问,摇了摇头,无比叹惜道:“似这样无家无国之人,天下自古,切实太多。”
商宋英自认有理地讲道:“然而我们中原人,最是许多。”
温还姬更是有理地回道:“但更多的仍旧是,我们中原人,宁我神州故土国,亡于我们自己手,决不绝于外族手!”
商宋英感慨万千,举头叹气,道:“温女侠,三十多年前,本座对我九州故国之情,毫不逊你。奈何?奈何啊?我爱我中原故土,偏偏我的成千上万的汉族同胞,却负我一心崇高的理想,视我为国为民的侠义之举有如粪土。本座的正心,已然死绝了三十多个春夏秋冬。”
温还姬竟在此时,凤眼含着,无比渴望,视他问道:“前辈,你的正气,还能活过来吗?”
商宋英连续摇头,昔年正心,早死多载,时至如今,焉能复活?为此是抱恨十足,反倒向她,大声地问道:“非我商宋英正气不能活过来,而是我爱的中原之邦,华夏大地所生存的汉族同胞们,他们死去的德道,他们死绝的良心,能否活过来吗?”
温还姬急忙答道:“但是你我,可以竭尽全力,让我们中原大地的汉族同胞们,复活他们的仁善之心,尽心尽力,帮助他们,复活他们的良知之举。”
商宋英苦苦一笑,满是抱怨地问道:“岂不闻荀子之理,人性本恶?”
温还姬浅浅一笑,满是信理地问道:“怎不闻孟子常言,人性本善?”
商宋英再是一次,满觉不是滋味地笑了笑罢,一脸杀气,尽形于色;威容满面,对着还姬,响亮地说道:“看来本座这个身为你长辈的,到底是在下次相逢,是敌非友了。”
温还姬见此劲敌,脸色一变,冷笑面对,岂有胆颤?淡定十足地说道:“论武功,你我同为好武如命之人,理应对坐,把酒言欢;论年纪,你是前辈,我乃后辈,理应是晚辈更敬你这位长者才是;可是若论立场,你是当今邪道之主,我虽不算当今江湖正派之首,但我温还姬,一生除了做女侠,其余万事浑无趣。故而我不跟你为敌,安能与你同走一条道路中,对生我育我的故国,尽做残害生灵,罪不容诛之事?”
商宋英纵声一笑,这会忽然,问她道:“倘若如此,本座对你的瞻仰,还剩多少?”
温还姬凛若秋霜,极有十分,冷淡地应道:“若是这样,一分一毫也不必!因为如此的话,我温还姬就不再是我温还姬,而是一个令我自己,比谁都恨不得杀了我自己的人。”
商宋英这下再又,仰头欢快一声笑,随即鼓掌一小会,道:“温女侠,你我还有许多的世间之道,不曾言尽,你我犹有万语千言,未曾道完,下次相逢,你我再说。”
温还姬再无客气,冷冰冰地说道:“下次再逢,晚辈只有用我的四尺长剑,来和前辈你说话了。”
商宋英听闻此话,满意点头,痛快地回道:“那就但愿你心神领悟而自创的两套剑法,分别乃是惧她之剑和恨她之剑,切莫让本座失望。”
温还姬最后一次,冷冷一哼;于此已是,不再施礼地言道:“那晚辈还望前辈你所心领意会而自创的魔诀四象,更别让晚辈失望。因为晚辈的剑,最求的就是要向天下人证明,这个世上,没有我温还姬杀不了的恶人!”
商宋英耳闻于此,向她还姬,以前辈的身份,敬向后辈的礼数之举后;缓慢起身,最终说道:“温女侠,此次本座,就此向你告辞。”
温还姬不再回礼,仍然坐着,对他也是,凤威不怒,最终地应道:“归回南楚国的路途实在遥远,所以前辈,慢走,不送!”
他她二人,久久闲聊于此际,总算谈尽两颗心,始终身在乱世中,下回相逢必是敌。血雨邪神商宋英,一声狂笑刚一落,整个身形,消失当场。显然乃是,以他奇快无比的身法,早早离去此亭外,再也不见他身影,一丝一毫留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