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南唐国主,现今病危,龙命气数,将近尾声;上苍之意,众般无奈,自何话下?
温还姬温女侠,静静坐于卧榻之侧,凤眼含情,看着生父南唐主;而江南国君李昪,亦是微弱十分,坐躺在龙榻头,深深父情,尽透两眼,好是不舍,看着私生亲女儿。一刻不舍眨下眼,生怕就此,少看还姬一眼后,又带一丝遗憾去。
李昪父眼一对,君威再无,唯有万分,父慈满颜;对着好女,问道:“还姬,你我父女俩,多久不曾似今日此刻此时一样,单独相处了?”
温还姬闻父发问,强颜欢笑地回道:“爹,这岂能重要?重要的则是,爹的圣体康复,必当早日。”
李昪欣然一笑,左右摇头道:“还姬啊,当一个人,深知自个,去意已决,无可挽留,这些话,焉能是祝福?”
温还姬听闻此话,芳容岂悦?满是怄气地叫道:“爹你闭嘴!你病重至此,居然迟迟不肯派宫中的人,速速来到还姬的黄山派,向你的女儿告之。还姬为此,好是生气!”
李昪淡然一笑,向女问道:“是吗?还姬,那你快快告诉父皇我,你为此能有多生气?”
温还姬冲着亲爹,悦耳一哼,嚷道:“还姬为此,生气得差点又不愿再认你为父了。”
李昪听女此言,越是令他,龙颜大悦,哈哈笑道:“这便好,这便好啊。那岂能不说明,还姬的心中,越来越是对你这父皇我,用情至深,在意至极了。”
温还姬听到这儿,更是一脸生气道:“住口!爹,你少跟还姬说这等风凉话了,还姬岂有兴趣听?来,爹,你好好盘腿坐着,还姬这便用我毕生功力,来替爹你延续龙命。”
李昪突听亲女,决意此为,一颗圣心,哪再镇定?慌得龙颜露担忧,拼命挣扎道:“还姬,最好休要如此,不然的话,父皇我即刻咬舌自尽!”
温还姬闻父此言,吃这一惊,岂同小可?大声叫道:“爹,你?你到底要闹哪样?”
李昪硬撑重疾,拼着气力,洪亮地讲道:“当今世道,诸国混战,四处纷争,豪强遍起,枭雄备出,万民遭罪,中原大地,何来安宁?奈何父皇,命数将尽,天意如此,万般无奈。而还姬你,正值当今天下,最是有用之躯之一的你,怎可舍去你的一身功力来浪费在你父皇我的身上?再说了,即使你用你一生的功力,尽数传输给父皇我,你父皇的命,亦是无可久活。”
温还姬岂可罢手?再又嚷道:“哼!还姬不管,还姬只要爹你活着,还姬哪还管这许多?”
还姬说罢,当真再次,强行而为;只见国主,抱病在恙,为保女儿,不可胡为,只得接着,以此威胁。
李昪撑着病痛,大喊大叫道:“你若执意再动父皇一下,父皇立即说到做到!”
温还姬见父依旧,这般相逼,只得全然顾忌地叫道:“爹、你?你.........”
李昪忙忙劝道:“听话,还姬,你能对父皇如此在意,父皇圣心,何其大悦,何等满足。”
温还姬苦苦一笑,连忙问道:“爹,你的口气,什么时候,跟还姬的恩师一样?爹的举动,又是从何时开始,与还姬的师父无异?”
李昪听女此问,举头笑罢,立即说道:“这岂非恰好最是说明,不管是你的父皇我,还是你的师父,都是这世上,最是疼你爱你胜过一己性命的亲人?”
温还姬实在无奈,只得冲父,银牙一咬,吵闹道:“爹,难道?难道连你也要离还姬而去吗?”
李昪轻声一笑,摇了摇头,这下不再,万般紧张;仍旧一次,泰然自若地回道:“还姬啊,非父皇偏要从今往后,离你而去,而是你的娘亲,她在那儿,等候你的父皇,已有足足二十多年了。”
温还姬听父此理,再又一次,苦苦笑道:“爹,你倒是好,可以快要见到我娘亲了。但是还姬我,要苦等到什么时候,方能见到我的愿楼哥?也即是爹你的好女婿。”
李昪欣喜笑毕,接着说道:“应该是朕的驸马爷才对啊。不过还姬,没过人间,春秋轮回有一百,你休想急于见到朕的这位驸马爷。因为,他在天上,可不愿你这么快便去见他。毕竟如今乱世,太需要的,并非贤主,而是非朕眼前你这位好女儿莫属,谁让如今天下,真正能给天下万民带来河清海晏,风平浪静的明君,且未出世呢?”
温还姬性急不已,向父乞道:“爹,还姬求你了,别这么快就走。看着你的好女儿我,如何有朝一日,能助爹你,为我中原所有的百姓,仗剑除尽天下恶,力赚昔日盛唐归。”
李昪耳听此求,唉声叹息;这会又是,摇头几下,道:“朕的驸马爷和你的好师父,你定然求过他们,不要今生今世,离你远去,奈何上苍,就是这样,待你公时,谁都在你身边;对你不公之际,任谁都要离你而去。不仅仅是你,对谁皆一样。”
李昪言到此处,接续对女,郑重地讲道:“还姬,莫要忘了,你到底是谁?你是温还姬。寻常女子,尚且都得须有一日,面临生离死别之悲,面对劳燕分飞之苦,更何况是你温还姬,朕的一位好了不起的女儿。”
温还姬闻听此话,悲痛之心,芳颜不露,痛在心里地说道:“爹,还姬在这些年来,除了杀尽世间恶邪以外,最多的面对,不正是还姬身边的亲人、挚友,一个又一个地离我而去?还姬面对的悲欢离合,还少吗?”
李昪这回听罢,轻轻点头,再继说道:“所以说,这个世上,如果似你这样的绝世奇女,都无法面对这世间的生死永别,风流云散的话,那么这个天下,最是不该生存的人,则莫过于你们女子。好在你们女人,终究是有太多学会面对,如若不然,普天之下,何再有人?”
李昪理毕于此,忽地有言,向女问道:“还姬,告诉父皇,假若当年,朕不曾抛弃你娘,那么如今,你定然接受,你就是我南唐的六公主殿下。倘若这样,你还会想着,不爱宫中之富贵,仍要跑去江湖中,誓做仗剑行侠的你吗?”
温还姬耳听生父,过问此事,十分断定地回道:“爹,还姬对此,坚定地回答,就是不管还姬生在哪,不当女侠,哪还会是我温还姬?”
李昪哈哈又笑,往下言道:“所以什么纸醉金迷,荣华富贵,绵衣玉食,金银财富,这些若和你有缘的话,那么普天之下,何来真正的女侠?”
李昪这下,再是有话,对女问道:“还姬,你再告诉你的父皇我,你为何自幼到大,非女侠而不为之?”
温还姬听父此问,反而问道:“那爹你告诉还姬我,你又因何会与皇位,深有此缘?”
李昪听此反问,微微笑罢,似答非答地讲道:“还姬,记住父皇对你此刻临终时的教导,这个天下,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而脏的,由始至终,就是这个世间的丑恶人性。然则尽管如此,当你仍然还要去守护这天下万民时,你的最大敌人,永远不可能是某一位危害苍生,权倾天下的枭雄,正是你一心一意,至死不渝都要去拼死保护的万千百姓。如若不然,试问世上,自古以来,何来争斗?”
温还姬闻父教诲,轻轻点首,抱拳作揖,好生应道:“爹,你对还姬的教导,当真是越来越像极了还姬的师父。”
李昪此次又是,抬头笑后,和蔼地回道:“那是因为,父皇和你的师父一样,越是害怕你活在这世上受此伤害,则愈是会不惜一切,实话实说地对你讲,这个天下,人心险恶,私欲之人,远比你想象得,会令你更为失望。”
温还姬坚毅地应道:“但是还姬要走的路,不仅仅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是至大侠者,宁国同胞皆负我,宁死不负我故国。”
李昪闻女此理,仰首欢笑既而过,却又满脸忧愁地说道:“那么朕不得不说,有你如此女儿,乃朕一生至为骄傲,却也成了朕的这一生当中,最是担惊受怕的一件事。”
温还姬两耳听清,父亲此言,不禁沉默;一时之间,对着生父,欲言又止。
李昪见女神情,还是那样,不慌不急地言道:“还姬,既是如此,你心系神州,对我汉族,这等忧民,那么父皇只能最后为此,赠你一言,也是一理。那就是,当你不爱人间富贵命,只爱九州故国深;千千万万汉族人,全都负你为己私,错的永远不可能是中原。因为神州大地,最是世间,至为纯洁之邦;错的一直都是,枉活华夏汉族人,脏的一向均是,死了良知的汉族同胞。”
温还姬听父此理,重重点头,清脆地回道:“爹,还姬记住了,永远铭记在心。”
李昪这会,另有私事,视女问道:“爹再问你,如果当真有来世,并且尚有选择时,你意欲有何选择?”
温还姬闻父开口,问此问题,便又是那样,急忙反问道:“爹,那你呢?”
李昪依然一次,不急不忙地说道:“父皇只求,如果来世,你还能是父皇的亲生之女,父皇无论是一国之君,还是一介穷苦布衣,你父皇我,只会笑口常开,何来半点遗憾。”
温还姬听父此答,勉强一笑,认真地回道:“假如真有来世,并且还可以任我有选择的权力的话,还姬我则不愿生来这个世间。只求去一个毫无纷争,永无恩怨,没有对错,绝无善恶的世间;有的尽是,真正的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片充满一切欢乐的天地。当然,到时候,不管是我的夫君愿楼哥、还是我的好师父,又是当初在安良村收养我的养父养母,还是今生今世,所有跟我情同手足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以及和我情如家人般的至交好友,再有就是,我所收的几个好徒弟,他们通通得陪着还姬我,在那样的一个世间,直到永恒不息,轮回转世,皆属于那样的一片天地间。”
李昪听女说出,此等愿望,放声笑道:“那你的父皇我呢?还有你的大哥、二姐等人呢?你莫不成,不盼望我等,也随着还姬你,去一个属于你最是向往的那片天地间吗?”
温还姬赶紧点头,苦中作乐,笑了笑罢,忙忙说道:“对,还有父皇你,还有还姬的娘亲,尚有大哥、二姐等人,俱是如此。”
李昪连连嗯声,满意点头,接着往下,遗言嘱咐道:“还姬,事到如今,你父皇的江山,已然交给了璟儿,也即是你的胞皇兄矣。因为朕的遗诏,早在前些时日,已经备好;届时你的二姐,定然好生替你的皇兄,尽心打理宫中事务。你的这位二姐,论本事,当然不如你的万中之一,可是要论起掌管后宫繁忙要事,你这二姐,甚是一把好手。宋丞相以及其余,对我江南之邦,耿耿忠心的文武大臣,日后必当同心同德,竭尽全力,辅佐你的皇兄。而还姬你,也切莫忘了,要守护好你的这位皇兄。他一定会使我南唐万民,远离战乱,安居乐业;他定当会禀承父皇我的遗志,以国事为重,绝不靠近,酒池肉林。”
温还姬听父遗嘱,差点两行泪珠流,赶忙应道:“爹,只要大哥能似爹你一样,近贤良远谗臣,对待他的子民们,如同爹你一样。那么谁有此狗胆,敢妄图夺取皇兄的大统宝座,先问还姬手中之剑,答不答应!比如李柴、李睺等罪该万死之徒,就是最好的榜样!”
李昪满意点头笑了笑,唯有最后一遗憾,对女拍了她肩膀,讲道:“如此,朕还有何不可放宽圣心也?还姬,人的一生,谁都会犯错,例如你的父皇我,虽有犯过不少错事,但唯一令朕无比懊悔的则是,千不该,万不该在当年,抛下了你娘。”
温还姬此时此刻,双手紧紧抓住,父亲拍她肩上的一只手,忍声吞泪地说道:“爹,这早已成了过去,娘在那儿,相信她也早已原谅了爹;而还姬我,同样已经原谅了爹。”
李昪听女此话,端的全是,敞开心怀,兴奋地笑道:“还姬,朕的这一生,开创南唐,治理一国民生之安,自问无愧于万民,无愧于天地。朕这一世,除了生出似李柴这等大逆不道的逆子之外,不幸之中的大幸,至是令朕无比欣然的,就是莫过于有你这样了不起的好女儿。当然,璟儿、枝秀等,朕也甚是开心,生此皇子皇女,极感上苍,对朕不薄。朕的江山,已交托得令朕好是宽心,朕的遗言,万语千言,也该到此了。”
温女侠听父遗愿,道尽于此;整颗芳心,岂愿就此,舍爹而去?两滴眼泪,按捺不住,总算还是,渐渐流露。
李昪急急忙忙,用手亲自,擦干亲女,掉落而出的泪水两滴;接续一次,对她讲道:“还姬,让你我父女俩,就在今日,谁也不见,就以此间寝宫中,当作是你我父女二人的小世界吧。你意下如何?”
温还姬深情杏目,看着生父,无比痛心地叫道:“爹,爹,多陪陪还姬我。”
盖世侠女与南唐国主,这对父女,身份各异,血缘极是,今生今世,血浓于水;父女情深,愈行愈近。一老一少,他她二人,一个躺坐龙榻上,另个陪坐卧榻边,这会相互紧拥抱。两颗父女情义在,天高地远不分离。
李昪靠睡还姬怀抱中,龙颜竟是多么的欣喜,是那样的悦色十足,说道:“父皇当然要好好与还姬,多多说说闲聊事,不吃不喝绽笑容,两颗心下父女情,任何过往化云烟。还姬,你娘在那,等朕等得太久了,待会父皇睡着时,你千万别把父皇给叫醒,听到了吗?还姬。”
温还姬紧紧搂住好父亲,听得亲爹这番话,又是一次,无法忍住两泪珠,泣不成声而流露。点了点头,不说一语,不回半句。
李昪猛地这时,靠在亲女搂抱中,最终一次,龙颜尽带好笑容,开开心心地说道:“还姬,父皇此时,对你讲讲当年,与你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每时每刻的快乐时光。”
这次的南唐国主话音落,这回的还姬亲父言尽至此,终于微微合两目,紧抱还姬的一双薄弱之手,再无丝毫气力,往下一滑,今生今世,再也不能,拥抱这位好女儿。温还姬亦在此刻,顿时感到亲生父,体内心跳,浑然已止。两行泪水,洗满她的整张天仙容貌。
整间帝王寝宫,寂静万分,除了还姬一人外,另一个他,当真去寻她娘亲,要在那儿,与她生母,永远团聚在一块。
公元943年,升元七年,南唐开国之君李昪驾崩,寿享五十有四。龙魂殡天,与世长辞,远离当今,未曾停息的混战中原。
随后次日,李璟继位为南唐大统,年号元宗,今后史称南唐中主,继南唐第二位皇帝。李璟上位,封先帝为南唐烈祖皇帝,谥号光文肃武孝高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