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斩跟在上官红衣身后,一路向东,走到破晓时分,来到一个叫青石镇的小地方,此处离杭州还有不足百里路程,上官红衣找了家客栈落脚,打算白天歇息,入夜后再启程赶路。
陆斩在上官红衣隔壁住下,虽然马不停蹄赶了一夜的路,但他此刻依旧精力充沛,半点不觉得疲劳,也毫不困倦,甚至不觉得饥渴,如果不是上官红衣非要住下,说白天赶路太招摇惹眼,他只想一直走下去,日落之前便能到达杭州。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想起在水牢中楚狂歌教他的吐纳之法,盘膝坐在床上,开始尝试运转体内的气息。
自从成了“活死人”之后,陆斩的身体便再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温度,没有冷,也没有热,心跳频率也极慢,虽然不至于像楚狂歌说的那样,每个时辰只跳一次,但那种缓慢和微弱的程度,也让他很难察觉,稍一走神便感觉不到心跳的存在。
“楚前辈说斩神功能帮我续命三年,三年之内,我必须找到新办法,才能继续活下去。”
“上官红衣说昆仑宫的武学和修行之法博大精深,如果我真做了她徒弟,说不定她会帮我找到方法。”
“但想做她徒弟,必须先过杭州这一关,那个慕容连城显然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还是国师慕容九渊之子,冒充他儿子,只怕这一去凶多吉少啊。”
“不管怎样,我必须活下去,就像楚前辈说的,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才能看到更远处的风景。”
……
陆斩的思绪就像潮起潮落,根本静不下心来,打坐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再也坐不住,正要下床推开窗,看看外面街道上的风景,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是上官红衣。
“你睡了么?”上官红衣问。
“没睡。”陆斩答应一声,连忙走过去开门。
上官红衣一脸肃然地站在门口,左手托着一叠衣服,衣服上面还有一双布鞋,八九成新,看着很干净。
“这是我在掌柜那里买来的内外衣服,鞋子,你穿上看看合不合身,过会儿有人给你送来热水,你洗漱干净,想吃什么,用什么,跟我直说。”
陆斩说声谢,接过衣物,见上官红衣转身要回隔壁房间,他稍作犹豫,忽然开口:“恩人,我想问一件事。”
“不必叫我恩人,听着见外,这几日你可以叫我娘,叫熟了,好办事。”
“好,娘。”陆斩支支吾吾,总感觉管面前这年纪轻轻的大美人叫娘,心中说不出的别扭,可对方都不介意,他自然也不介意。
上官红衣微微点头,问:“想问什么,说吧。”
“我跟你去杭州,会……会死么?”陆斩问。
“你怕了?改主意了?”上官红衣问。
陆斩摇头,“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不会反悔,我就是想心里有个底,我想活下去,我还想报仇。”
上官红衣转过身,定定看着他,“两天后,杭州西湖岸边有一场武林盛会,会上会推举一人做江南武林盟主,说是推举,实为内定,那位盟主就是慕容连城。”
陆斩问:“所以你想让他身败名裂,当不成这个盟主?”
“慕容家势力虽大,仗着朝廷撑腰,想一统武林,江湖中很多人敢怒不敢言,此去虽然有危险,但也并非必死之局,我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听了这话,陆斩心中更是惴惴不安,想想又说:“我半点武功都不会,去了那里,若真出了什么危险,只怕会拖累你。我……能不能先跟你学一招半式,能逃跑防身就好。”
上官红衣终于弄清他的心思,思忖片刻,转身朝楼梯走去,同时对陆斩说:“好,跟我来吧。”
陆斩心中一喜,没想到上官红衣竟然真能答应自己这个不情之请,连忙迈步跟上去。他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也没见过几个武林人士,但做饭的厨子、打铁的铁匠、行医的郎中他见得多了,深知但凡这些有手艺的人,轻易不肯把本领传授给外人,更不必说这群在刀尖上行走的江湖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来到客栈后院,院子很大,分为菜园、花园、马厩、仓房,花园中栽种了很多柳树,微风轻拂,柳枝簌簌作响。
上官红衣看看四周无人,停下脚步,问陆斩:“你可学过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
“没学过。”陆斩摇头。
“马步呢?”上官红衣又问。
陆斩脸一红,“我爹不教我这些,我只跟他学过剁肉、刨地、放牛。”
上官红衣稍作沉默,陆斩问:“恩人……娘,我这个年纪,一点基础都没有,是不是学不了武功?”
“未必,习武修行需要勤学苦练,但更需要悟性天赋,有些人练到七八十岁,也只是泛泛之辈,有的人从四十岁练起,三年五载便能成为绝顶高手,这要看你自己。”
陆斩用力点头,“懂了,我会努力的。”
上官红衣凝神打量他一阵,心中盘算妥当,说道:“你有可能是一块粗铁,也有可能是块璞玉,但只要拜在我门下,粗铁可以锻造为重剑,璞玉可以打磨成精雕细琢的玉器,我绝不会让你成为泛泛之辈。”
“多谢娘。”
叫了这几声“娘”后,陆斩竟然觉得顺口起来,不再别扭,自从骆乘风告诉他父母和全村人都被屠杀后,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了无根浮萍,心头笼罩着无边的悲怆,然而上官红衣这个冰山美人却给了他无限的温暖和柔情,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并不孤单,起码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上官红衣手腕一抖,手中短剑连同剑鞘一起插入泥土中,她缓缓抬起双手,对陆斩说:“我先教你一套昆仑宫的入门掌法,叫作寒烟八步掌。”
“寒烟八步掌?”陆斩嘴里轻声念叨。
上官红衣颔首,“这既是掌法,也是步法和身法,分为披星、戴月、踏风、枕水、断桥、听雪、折柳、摘花八式,是昆仑宫弟子入门必学的招数。”
“八招?”陆斩问。
“怎么?你嫌少?”
陆斩忙答道:“不少,正好,多了我怕记不住。”
上官红衣轻挥双掌,不像在练习掌法,更像在舞蹈,“教你这套掌法前,我先要教你一个道理。”
“好,娘请讲,我一个字都不敢忘。”
“天下所有武学,剑法的高明之处不在于用剑,拳法的高明之处不在于打拳,只有结合灵动合理的身法步法,先确保自身立于不败之地,才能发挥拳脚和兵器的威力,只有你自己做到无懈可击时,才能从对方身上找到更多破绽。”
陆斩揣摩消化上官红衣的教诲,眼珠一转,有了些许领悟,“我懂了,就是说打人时,先保证自己不挨打。”
上官红衣微微颔首,“这个道理虽然粗浅,却是颠扑不破的武学真谛。无论多高明的武功技法,也只是人和人争斗的工具,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杀伤别人时避免自己受伤,这是武功最基本的用处。”
“我记下了。”陆斩答应。
“寒烟八步掌虽然只有八式,但八式不等于只有八招,你不仅要观察我的出掌方法,更要看懂我的身法步法,将三者领悟,融会贯通,不拘泥于一板一眼的招数,才能做到随机应变,真正练会这八式,你便能用出成千上万的招数去迎敌。”
说话间,上官红衣已经演练起来,这套入门掌法早已被她练就的炉火纯青,但为了让陆斩看清看懂,她特意把出招的速度放慢了三倍不止,一招一式都拆解开来,仿佛在教一个三岁孩童读书认字。
寒烟八步掌分为披星、戴月、踏风、枕水、断桥、听雪、折柳、摘花八式,每练到一式,上官红衣嘴里就说出名字,有时会停顿下来,把掌法、步法、身法的要领细节一一讲明,深怕陆斩有任何听不懂的地方。
她原本不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也不擅长教徒授业,更没把握真能教好陆斩这个毫无根基的徒弟,可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她绝不想敷衍糊弄,那样会于心不安,而且她冥冥中有种感觉,此刻对陆斩做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说不定真会帮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