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丘顶的台阶很宽,两边长着野草和灌木丛,野兔和山鸡藏于其间,偶尔露出脑袋看着。丘顶有一片小树林,朝向台阶一方砍伐出道路,悬挂着几盏风灯,照亮前行的土路。
林内的开阔地有个小水潭,潭边是一座七开间木架建筑,正是须磨领主明石尚的邸宅。这座宅子采用寝殿造式样,主人寝殿居中,左、右、后三面是眷属所住的对屋,寝殿和对屋之间有走廊相连。寝殿南面正对着小池,池旁设有亭榭,用走廊和对屋相连,供观赏游憩之用。
宅外木台上站着一个女人,虽在月色下看不真切,但泰 安觉得她应是非常标致的。女人穿着对襟桔色葛裙,脚上没有穿鞋,戴着厚厚的白袜套,头发高高挽起一个髻,露出长长的脖子。她的身边站着四个女仆,低眉垂手。屋檐上的风灯摇晃着,使她们的身影忽明忽暗。
“这是我的夫人佐藤静御。”明石尚用手指着女人道。
佐藤静御温顺地跪下来,头碰触到木台,脖子雪白得如同玉石。
大殿十分开阔,四角有一根圆木柱,起到支撑的作用。殿内陈设不多,除了两个书架之外,还有一张木桌放在角落,上面铺着羊毛纸。
佐藤静御命仆人在殿内摆了两排长桌,木地板上铺了厚厚毛毯,正中有一个大火盆,使殿内有了暖意。明石尚请泰 安坐了上座,肖勇、柏初言陪坐。
女仆人弯着腰,轻声轻脚地走入大殿,端来须磨本地特产须酒,以及蒸好的鳣鱼、鲟鱼、鲑鱼。压成块的黑鱼子放在陶锅中,新腌的鲶鱼风干制成咸鱼脊肉,还有熏舌头配鱼子,以及烤兔肉和鹿肉。
佐藤静御亲自为泰 安满了酒,女仆则给肖勇和柏初言斟满,然后才为明石尚等人倒上了酒。明石尚端起酒杯,佐藤静御退到一边,静静地看着泰 安。佐藤静御面色雪白,额头点着红瓣香吻,美目如波光流转。
“安国主行仁德之事,率正义之师驰援须磨,明石尚万分感激,这杯酒我敬巨浪城的勇士们!”明石尚朗声道。
“泰 安愧领蕃主美意,只盼早日解须磨之难。”
泰 安一饮而尽。这须酒入口之后,一股甘甜直沁心脾,香气溢满口鼻,如沐花丛之中,令人有清净纯粹之感。
“这酒果然不同凡响。”泰 安赞叹道。
“安国主倒是懂酒之人啊!须酒最早可追溯到绳文时代,乃是由米饭发酵而制,最初是部落族人庆祭天神,将火饭、坚果咀嚼后吐入陶器里,慢慢地酿成了最早的须酒。”
“泰 安为何觉得须酒中含有花香呢?”
“正是受亚夏文化影响,须酒工艺才大有变化,磨制菊山寒菊花粉,调制混合加入酒中,便有了如今的须酒。”
“原来如此。”
“说起酿酒,篷冲本岛远不及亚夏,种类更是无法相提并论。”明石尚笑道。
“泰 安于酒所懂不多,只知道北靖冰酒有些名气,酿制工艺倒谈不上多么复杂,倒是比须酒更烈了一些。”
“酒如人,人似酒。国主之父压制熊族多年,足见治军之强;安国主能够平定沉冰岛浪人团,自然继承了乃父之风。”明石尚大加称颂道。
“野守君过誉了。泰 安能够占据沉冰岛,除了依靠田垦将军统兵有方,岗田等土著反抗浪人团意志坚强外,我自己只是多了些运气罢了。”
“天意不可违,国主当自强。对了,田垦将军为何没有前来呢?”野守曲问道。
“昨日,田垦将军听说大柏岭出现一支强大熊族,与北靖有些敌对,于是前往斡旋平衡。野守兄大可放心,田将军虽未亲临须磨,肖勇也非平庸,手下勇士可以一当百,绝不会让明石领主失望。”
“肖将军亲自出马,须磨之困必解,野守曲代明石领主先行谢过。”野守曲说完,举起酒杯敬泰 安众人。
肖勇脸色不佳,泰 安心中不免担忧。
“据野守所知,半年之前,田垦将军乘率领部下离开沉冰岛,依托海域里新突起的礁岛,返回亚夏大陆进入北靖,不知道究竟是做何打算呢?”
“泰 安家人被娥帝谋害,雪地熊团几乎全军覆没,我为此曾痛不欲生。我自知再难重返亚夏,但若扎根于篷冲本岛,亦免不了受亚夏影响,故而才决意借助新礁岛,打通翰海的商贸航线。”
“沉冰岛资源匮乏,若无商贸往来加持,难以偏安于篷冲列岛,早晚会被拥有强大海军的强蕃吞并。安国主能够有此远见,实在是很难得的了。”佐藤鹤鸣插言道。
“据山口蕃的渔民说,新礁岛出现时,篷冲列岛附近海域天象异端,海水如同被煮沸一般,大量热液涌出海面。位于海边的渔民惊骇之余,有胆大人偷潜入海,见到十分奇异的景象。”
“野守曲不要听信传言,那海象乃是天遣啊!海神是要惩罚罪人!”明石尚一脸惊恐地说,好像眼前正发生那情景。
“我曾在东岛宫山见过火山喷发,那海底热液恐怕也非神意所驱,乃与火山喷发类似,喷出来的热水就像烟雾一样。入海之人说,海底深处确有山峰确似火山一样喷发,热水泉因而出现,兼有白烟、黑烟和黄烟不同色彩,蒸汽腾腾,烟雾缭绕,十分壮观。”野守曲说道。
“田将军派人重返那些礁岛,发现了不少铁矿,如今已为巨浪城贡献不少铁器了。”泰 安说道。
“海域礁岛与安国主先后出现,恐怕不是巧合所能解释的了,也许正是上天之神的指引,令篷冲列岛各部归附安国主,建立统一的太和族强国。有了铁矿、盐业、海上航线与战马加持,安国主可在须磨大有所为,完成统一列岛的霸业。这恐怕是天意不可违啊!”野守曲朗声道。
“野守君的话让人振奋,更让我想起一位强人,他曾经有望一统西岛,继而再东进翻过贵士山,完成篷冲本岛的统一。可惜天妒英才,他在狩猎时突遇刺客,结果葬身在贵镞山。”佐藤鹤鸣接道。
“这位强人是谁?”泰 安好奇地问道。
“正是我的太祖父野渡横山。遥想当年,老人家统领了十几个蕃镇强悍武士,击败了东岛大军,夺取了贵士山的控制权,眼看便可建立不世之功,没想到却被晓泉蕃派人刺杀。从那以后,西岛各蕃再陷内乱,不少强悍武士成为晓泉俘虏,变成了晓泉蕃的奴隶。我的父亲引以为恨,故而将野渡改为野守,希望后辈记住这一段,不忘记先祖统一的愿望。”
“难怪野守君对统一列岛念念不忘,原来是有这么一段往事激励。不过,野守君的祖父何以凝聚西岛,令其他蕃镇甘心响应呢?”
“太祖父在世之时,正是在亚夏大陆庄帝在位后期,也就是海上航线仍然畅通之时。那时,亚夏、仙莱大陆探险船极多,得益于一条极为顺畅的海路,将中途岛、荒岛和不少小岛连接起来。航线巨浪少、距离短、季风和缓、天象极佳,使得两个大陆海上贸易空前发展,文化、技艺和宗教更是频繁交流。受到这条海上航线影响,篷冲列岛商船也加入其中,从棒槌岛出发向南航行,得以从这条航线受益。横山老人更具慧眼,不仅利用这航线大做贸易,带动了沿海弱蕃兴盛,还与仙莱大陆强邦联络,建立了跨海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