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春池嫣韵
书名:梦短遗爱长 作者:忠真不虞 本章字数:4589字 发布时间:2024-04-30

一春无雨,连日艳阳,京师天气渐暖,西苑早已桃红柳绿,草长莺飞。舒遒愐骑马来此踏青,穿过西苑门,远远望去,琼华岛耸立水面,波光塔影,在一池春水中缓缓荡漾。沿岸一带的亭台楼榭,隐现绿丛水色之间,回廊、山峰和白塔倒映水中,景色如画。沿着太液池的南岸打马如飞,顷刻便来高耸的团城下,仰望团城城台中央的承光殿,飞檐翘角,宏丽轩昂,黄琉璃筒瓦绿剪边的殿顶,在午后的骄阳下闪烁出各色的光芒。殿东侧有株高大苍劲的油松,树冠如盖,另有两棵被封为“白袍将军”的白皮松一棵被封为“探海侯”的探海松,掩映着重檐大殿,松枝含绿,笼罩着一团紫烟,真如海上的仙山琼楼。舒遒愐一路奔驰,却见前面太湖石的背阴处有几株黄梅,将谢未谢,兀自吐芳争艳,命棠传芳下马折了,欣然道:“朕极喜黄梅,难得暮春尚有遗存,将这几枝分插注水的长颈胆瓶里,摆在清暇居的几案上,还有几日的赏玩呢!

清暇居是坤宁宫的小殿,位于其东披檐下,在坤宁宫北面曲廊的游艺斋一样,都是舒遒愐刚赐的名字,两处的门楣正中悬着新书的匾额,擘窠大字,笔法森严,端庄肃穆。

棽蕴娴静地坐在清暇居内,迟姗姗正带着几个尚衣局的小宫女出进去地替她收拾入夏的薄衫,一件件地薰晾。

迟姗姗起一件珍珠,用手一摸,便觉触肤冰凉,啧称赞:真是精巧,不知是哪个巧手的妙人织成的——五颗珍珠、一粒宝石簇成一朵白梅,梅花本是神仙骨,落到人间品自奇,亏她想得出

“那是千秋节前,皇上特命苏杭织造的,用了一万颗珍珠一百粒宝石。那时天气尚寒,珍珠又性凉,不能穿试,但看此样式想必定是不错的。”周棽蕴回答。

皇后娘娘肤白貌美大长腿这珍珠裙绝配迟姗姗边夸边拿着它在周棽蕴身上比划,

“你这怪精灵的丫头总是变着法诱我——好在今儿个天暖,就穿看看”周棽蕴很快就脱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窄小裥裙,两襟的细带系成蝴蝶扣样,罩了珍珠,宛若粉雕玉琢一般,令迟姗姗为之惊叹:皇后娘娘就像嫦娥姐姐一样,一阵清风吹,怕是要凭虚飘举了,到时候皇上朝奴婢要人,奴婢能怎么办?只得遥向月祈拜求蟾宫里的皇后娘娘快些回来了

油嘴滑舌!”周棽蕴十分受用地撇下迟姗姗,独自一人走到妆台前,端举着菱花镜自顾端详。这件珍珠是低领微开的样式,将整个脖颈显露得一览无余,身上素白的裥裙若隐若现,肌肤贴了珍珠,细爽习习生风,想起温庭筠那首有名的艳词,便开口轻声吟咏:“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渡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一下子绯红了脸,闭上眼,仿佛回到了朦胧的江南……忽然被人从后一把抱住,搂在怀里棽蕴大吃一惊,急挣身时,却被紧紧搂住,根本无法挣脱,待要转头去看,无奈那人竟在颈后一路吻下,呼出的热气直吹胸脯,她自恃身份,不敢声张,慌忙左手在胸前,右手向上一翻,就是一掌。背后那人将头一转,饶是躲闪得快,也被指尖扫在脸上,痛得松了手,十分扫兴:“你好狠,打着朕了。”

棽蕴舒遒愐抚了腮颊退在一边,顿时怔住,不知如何言语。

舒遒愐周棽蕴脸上有一点血色,情知方才吓她了,温柔地安抚:“是朕言语,不怪你,瞧这花容失色窘态……说罢重新她的腰肢,“这件实在是好看得,上下里外都是雪白的,浑然一体,粉胸半掩疑暗雪,最是可人儿!

舒遒愐将珍珠胸前的袢解一个,手进去回过神来的棽蕴腮边隐隐有几道红痕,心疼不已“皇上,快让臣妾看看可曾伤着了?

朕没事。舒遒悼柔声宽慰。

“皇上再不可如此了,差点将臣妾吓死”周棽蕴两眼流泪,忍不住哽咽起

还君明珠双泪垂,朕还吃过珍珠呢!这等好的物件如此白白淌落,糟蹋了岂不可惜?舒遒愐见周棽蕴满脸珠泪,低头作势欲吃,周棽蕴被哄得破涕为笑:“臣妾可是未嫁时便遇着皇上了,还说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只是皇上近日得少了,倒成了郎为出难,教郎恣意怜了。话音刚落,难为情地垂眸“臣妾该死,竟失了身份等淫词!

“这算什么淫词?一往情深,讲的也是实情。皇上皇后也有人道也要生儿育女,绍续血脉。床上夫妻,床下君子,老是绷着面孔,最是要不得年纪轻轻可教自家心古井般无波无趣?舒遒愐周棽蕴吃惊地看着自己,挢舌不下,轻轻捏她的香腮:“发什么怔?心里可是在骂朕诲淫诲盗了?”

周棽蕴嗫嚅:“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奇怪,大白天的,皇上竟然……这些话臣妾是不敢说的

“敢想么?”舒遒愐挑眉。

棽蕴颔首“只是不敢违了礼法。

舒遒愐轻喟道:“也难为你了,要母仪天下,统率后宫,不敢闪失。还是方才那句话,皇上皇后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朕多日没来坤宁宫,其实心里头也极想的,只是麟儿小产,怕你见了朕更伤情。朕还听太医说,你气血双亏,身子又不甚方便,要慢慢调养,朕这几日也忙,老脱不开身,冷落你了。

“皇上心,臣妾已然康复停药还定进补些。周棽蕴噙泪,舒遒愐爱怜替她擦干“太医已向朕禀过了,否则朕还是不敢——珍珠性凉,天气又未曾炎热,穿得了,你这身子骨怕是经受不,朕替你了吧!

“皇后娘娘,你怎么了?”隐约听见动静的迟姗姗跑来查看,

棽蕴赶紧掩怀,舒遒愐出手更为迅猛,背对门口一把将周棽蕴贴胸搂住,周棽蕴羞得两颊绯红,将头埋在了舒遒愐的肩窝。

迟姗姗尴尬至极,跟在迟姗姗身后的小太监在门外徘徊,欲进不进,舒遒愐厉声呵斥“什么事?贼头贼脑体统!

“奴才来……来东西,是……是北果园新收获的樱桃。”小太监吓得跪在门边,将红漆食盒放下后脚底抹油般了。

“奴婢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你们继续,奴婢不打扰了。”迟姗姗也想像那小太监一样溜走,却被舒遒愐从背后叫住,她只好强颜欢笑地转回头:“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棽蕴向舒遒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动肝火大发雷霆,万一传扬出去,不被人背地里嚼烂舌

舒遒愐会意地点了点头,训诫迟姗姗:“念你初犯,此番不算,但以后再这么莽撞冒失,朕定会对你严惩不贷!”

“哼,皇上蛮不讲理,莽撞冒失的明明是你自己!”迟姗姗气鼓鼓地冲了出去。

“皇上息怒,那丫头未经人事,别跟她一般见识。”周棽蕴换好了衣裳,将黄梅插入案上的花瓶,棠传芳在门外轻声问:“万岁爷,已过酉时了,传晚膳么?”

跑了一回马,又长坐了多时,不理会暮色已然上窗,舒遒愐这才觉有些饥饿,但想起方才一事,朝外骂道:“你方才死到哪了?见人怎么不拦?”

“奴……还以为们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更何况动作飞快,阻拦不及……”棠传芳颤颤巍巍,舒遒愐将气撒在了他身上:行啊,跟迟姗姗在一起混得久了,来越长进了,学会像她一样回嘴了!

“奴不敢!棠传芳扑通一声跪下。

“哼!还说不敢,你方才怎么说的?狗东西,下去领二十鞭子。”舒遒愐不依不饶,周棽蕴代为求情:“皇上,还是饶了他这次吧,否则岂不是嫌臣妾教谕无方了

“好,就在门外自家掌嘴十下。”舒遒愐听得外面噼啪响起,笑握住周棽蕴的手:“朕今夜就歇在这儿,不必换妆了,这样更显清丽,若涂了什么珍珠粉、玉簪粉之类的,浑似庙中的鬼脸,有了人气。

“皇上管去忙,朝野臣民上上下下多少大事等着处置,别总这么惦臣妾,臣妾最近同迟姗姗一起探讨唐诗宋词,时间打发得飞快。周棽蕴话已出口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提到了迟姗姗,慌忙捂嘴察看舒遒愐的反应。

冷静下来的舒遒愐开始反省:“朕要改改自己的脾气,刚才不应该那样胡乱发火,迟姗姗这丫头确实不错,你先前之所以滑胎,那些负责照顾你的宫人们也难辞其咎,不得力就换,朕干脆调迟姗姗来当你的贴身宫女吧。”

周棽蕴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要留她继续在乾清宫当差,臣妾可不舍得让皇上忍痛割爱。”

你如此善解人意、通情理,老是替朕着想,朕更觉对不起你”舒遒愐有些哽咽,“不说这些了,见你气色这么好,朕心里万分欢喜,不要扫了朕的兴致。

“臣妾皇上着想是应该的若说对不起,也是臣妾对不起皇上——好端端的一个麟儿,真痛惜,都臣妾不小心,弯腰扭了身子,不料孩子竟了。周棽蕴追悔莫及,舒遒愐温柔地拉着她的手:“朕与你春秋尚富,留得青山在,不怕柴烧,朕又不吝惜气力,愁什么呢

周棽蕴见他说得鄙俗,破涕一笑,啐道:“这也是皇上说的话?臣妾也明白这个理,只是怕误了皇上见人办事。

“朕知道做皇后也极其不易——体态要端方,行止要稳重,要贤淑娴静,要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耳不旁听目不斜视……还不许妒忌……”舒遒愐的体贴令周棽蕴感动不已“臣妾多谢皇上关怀谅解,其实臣妾的难处比起皇上不算什么的。如今万事待举,等着皇上料理的事太多,万几宸翰都在皇上肩头,不要再分心臣妾了。听说焚《三朝要典》一事,都有人寻死觅活呢……按说这是朝政,臣妾不该置喙的。

“说也无妨,又不是给朕吹枕头风。”舒遒愐起身踱了几步,将红漆食盒提过,想起孙之獬大闹东阁,心下也觉好笑,坐下将一枚嫣红的樱桃送入周棽蕴口中“你是怎么听说的?”

周棽蕴吃了,吐掉桃核儿,笑道:“那孙之獬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是个倔强的脾气,脑袋不转弯儿的。听说他到东阁大闹了一番,戟指大骂阁臣不能直言进谏,有所匡正,令皇上陷于不孝不友之地,阁臣们都躲在屋里,谁也不愿出惹他。他哭骂够了,一个人无兴无趣地回到翰林院,刺破中指,写了血书奏本,竟要上朝在皇上面前诵读,可真狂悖!

“孙之獬是山东人,一根筋的犟驴脾气,在翰林院任侍读学士。那日他到东阁,外衣里面竟穿了一身的孝服,藏了哭丧棒,如丧考妣一般,边骂边哭,谁劝打谁,后闹得实在难以收场,刘鸿训命校尉驱赶,他兀自装疯卖傻,倒地乱滚,不得已请出‘内阁重地擅入者斩’的铁牌,孙之獬见阁臣动了真怒,才爬起悻悻而去。血书奏本并敢在朝堂上诵读,朕也看了,满纸胡言,说什么‘皇上于熹宗,曾北面事之,见有御制序文在朕之一字,岂可投之火?皇上与先帝同枝继立,非有胜国之扫除,何必如此忍心辣手?于祖考则失孝,于熹庙则失友。’”舒遒愐话锋一转,似怜似叹:“此人倒也憨直,只是不识大体,空谈气节,有卖直沽名之嫌,令人生厌。”

“《三朝要典》非毁不可么?周棽蕴蹙眉。

“《三朝要典》不毁,便会给三案以口实,起朋党,翻旧案,酿大狱,外加门墙相争,非国家之福。舒遒愐目光坚定。

“三案不是早有定周棽蕴疑惑不解地询问。

舒遒愐向周棽蕴解释:“那些定论都魏恭贤擅权乱政而作,阁臣顾秉谦代拟的御制序文,有一个字是先帝钦定,都是阉一面之词,不出朋党藩篱,殊失公正。冬临党心怀怨愤已久,伺机倾力翻案,再争执起,还不知又会卷入多少人

“二者折中如何?”周棽蕴建议。

舒遒愐不置可否“两党各持偏见,互存是非,决不肯化异为同。冬临党以为红丸案乃是首辅方从哲主使,其实当年皇考食红丸,方从哲极力劝阻,朕就在左右,亲眼所见。梃击案的主犯张差确属疯癫,冬临党却硬要审出郑贵妃背后主使。阉党说移宫案都是王安挑唆操纵,借以居功自重,也不合情理。如今诸事纷纭,朕不想纠缠旧事,只有焚毁最宜。朕枚卜以,言官交章相攻众阁臣,对宗道、杨景辰二人尤烈,焚毁《三朝要典》,他们已难自安,学习国普的样子上疏求去。如今钱龙锡、李标业已到任,加上刘鸿训已有三人,韩良已在京的路上,周道登也快到了,人手不算少,自然不必挽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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