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小爱。
小爱坐在悬浮轮椅上，姿势端正，双手交错叠在腹部。肚皮割了一个开口，露出密密麻麻的电路，腰缠一个简易的电路装置，几条引线植入她的体内。
她微笑着，笑容好像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但是究竟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出来，只觉得有点僵硬。平时我看见她的笑容就觉得亲切，此时看在眼中，竟然觉得背脊发寒。
那个戴面具的军装女子就在她背后，推着悬浮椅。
她俩缓步从人群走过，两旁的清道夫夹道相迎，手中端着激光枪，黑幽幽的枪口对着她俩。
我一颗心吊起来，心中喊道不要开枪，话未出口，却见清道夫一个个呆在当场，她俩毫发无损的穿过枪林。
她们背后，无数猫人涌进来，将实验室挤得水泄不通。
衣衫各异，汗渍和血迹混在一起。
有的戴面具，那是秘社成员。有的没有戴面具，那是暴乱矿工。有的拿着火药枪，那是秘社提供的。有的拿着激光枪，那是捡来的。还有的拿着榔铲棍刀，有的赤手空拳。
矿场长被活抓，领带歪了，发型乱了，鼻孔还流着血，看来被矿工们狠狠暴打一番。
有人杀红了眼睛，看见清道夫，端起火药枪砰砰一阵乱射。清道夫身子晃动几下，浑然没事，他反而当场呆住。只见子弹打在皮肤，凹陷一个个弹坑，又缓缓愈合，隐约露出里面的金属骨骼。
有人大吼一声，抡起锋利的铁铲，兜头劈在清道夫脑门。铁铲深陷入去，一时拔不出来，电路闪烁着火花。清道夫摇摇欲坠。
旁边几人发一声喊，猛地将清道夫摁倒在地，亮出猫人锋利的爪牙，手撕牙咬，硬生生将清道夫剥皮拆骨。
牛将军被逼到角落，拿着一柄激光手枪。对面是团团密密的叛军，步步逼近。他举枪威吓，敌人无所畏惧，包围圈越缩越窄。
他连退三步，屁股抵着墙壁，又硬又冰，已经退无所退，终于长叹一声，扔枪投降。叛军扑上来，他脸色刹白，双腿直打哆嗦，只道也要被活剥皮，幸亏只是活抓。
虎司令和马部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拿下。
东京租界铁三角一网打尽，这是自秘社成立以来最大的胜利，顺利得不敢相信。叛军十分亢奋，有人朝他们吐了一口口水，他们只是耷拉着头颅，任人如何折辱，没有任何反应。
叛军将牛将军押过来。他肥壮粗蛮，左右挣扎，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且又是精壮劳力，哪里挣得过。他们在牛将军肚子狠狠捶了一拳，牛将军就老实多了。
军装女子笑道：“牛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隔着面具，她得意的笑容仿佛要溢出来。
“呸！”
牛将军猛然朝她吐了一口唾液，正正喷在面具中间，顺着光滑的弧度向下滑。她顺手擦去，也不生气，反倒是两旁的矿工狠狠捶了他几拳。
军装女子又走到我面前，隔着火焰面具，一双黑幽幽的眼洞看着我。
她穿的军装大小不合身，看起来有点怪怪的，束皮带，塞长靴，烫慰平整，倒也算英姿飒爽。
那军装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想起一个女人，浑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又隐隐觉得唯有这样，一切才能解释得通。
我道：“谢谢你上次的招待，爆炒小鱼干够火候。”
军装女子窒了一下，轻轻摘下面具，将额前一缕秀发拨到耳后，微笑道：
“李博士真聪明，我们又见面了。”
知惠子。
她穿着丈夫的军装。
我心中困扰许久的疑团终于解开，潜伏在身边的无间子，不是明日香，也不是野夫，而是阿母。
“知惠子小姐果然深藏不露。”
“我只是为了继承丈夫的遗志。”
她昂起头颅，摊开双手，如统率百万大军的女王，身后站满斗志昂扬的死士。
“在场诸君都是敢死之人。我们有的是从战场苟活下来，有的是家人惨死，有的是被你们逼的，有的是一腔爱国热血，有的是心怀正义。因种种机缘，今日聚在一起，想向你们讨个公道。”
瞧她的架势，只怕在秘社中的地位不低。
我问道：“你是如何控制小爱和清道夫的？”
知惠子微笑道：“你猜。”
我点头：
“好，我试着从头开始还原整件事情的经过，如果说错了，麻烦你纠正。”
“首先你们派不良人刺杀小林，偷走他的手环。小林死后，他的手环自动锁死，只能强行破解密钥。”
“说到这里，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们是怎么破解的，毕竟量子加密算法，没有超弦计算机，是破解不了的。除非……”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几个实验室助手。
“研发中心有无间子。”
目光所及，众人噤若寒蝉，又互相张望，一想到身旁朝夕相对的同事，潜伏着心机深沉的无间子，便觉得背脊嗖嗖发凉，看谁的眼神都带着猜忌。
“然后，野夫在学校闯祸，你便打电话叫明日香回家，再安排人在半路上假扮歹徒，给我创造英雄救美的机会。你就肯定我会救明日香、会收留她？”
“不肯定，但值得一试，反正不成功也没有损失。你那么思念你死去的妻子，明日香长得那么像她，你肯定无法忽略她的存在。这次不成功，组织还会安排你们下一次相遇。”
“你就不怕我对她有非分之想？”
知惠子脸色微变：
“我们身处在一场异常艰苦的战争之中，大约这就是不得不接受的附带损失。”
我缓缓说道：
“知惠子小姐，你一直在利用你的女儿，她知道你的另一个身份吗？”
知惠子缓缓垂下头，脸上瞬间变幻过无数表情，又缓缓抬起头，说道：
“这是九位社长一起投票通过的，我心中虽然万般不乐意，但这是大和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不得不这样做。”
我瞧她的神情，心中有了答案，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说不上是喜是悲。终于知道明日香没有和秘社同流合污，总归是释怀了。忽然心生警惕，九尾狐十分狡猾，这副愧疚的表情说不定是在故意骗我。
我暗中打量四周，此时铁三角全部落网，猫人卫兵全部被捕，清道夫有的已经散架，幸存者也痴痴呆呆，只余下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人员，形势大大不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