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渐行渐远1
书名:初篁客 作者:长安恋 本章字数:2224字 发布时间:2024-04-18

原本长辈们私下商议来年为蓁筠二人完婚,因为沈老太爷的突然离世,为遵循守孝三年的规矩,婚事自然就推迟了。

早些年,因为曲径通幽处的一切尽在由沈清韵的掌管,加之墨筠的帮扶,久而久之,大家都对这两人心悦诚服,可沈清韵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最近又病倒了,大夫说是年轻时留下的旧伤复发导致的。

沈蓁也快一年没有离开神都,他劝诫父亲安心养病,自己经常在门中帮着打理事务,他处事的方式与墨筠截然不同,却行之有效,所有门生 对他从怀疑到信任,以至于慢慢认可。

看着儿子的变化,沈清韵极为满意,这位年过半百的人脾气也不像以前那般暴躁了,父子二人矛盾能心平气和地谈话,关系也随之好转。

林氏看在眼里,也高兴得不得了,最高兴的莫过于沈沈清韵本人,他甚至畅想未来,等过几年两个孩子一完婚,就把宗主之位正式传给儿子,然后和妻子一起安享晚年,享受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谁都不知道,沈蓁三是典型的“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没有离开过镇上,却一直和红叶寨的朋友们保持着书信往来,所以他并非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起初为让未婚夫不过于沉溺于悲痛,几乎每晚墨筠都陪同他去郊外散步,慢慢地这就成了两人的习惯,两个人常常在空闲的时候外出散步,今晚自然也不例外。

夜晚带来了感官上的宁静,淙淙流水带给人的是心灵上的平和,两人在溪边席地而坐,墨筠靠在沈蓁的肩头,眼里闪着星星。

“筠儿,这一年爹好像憔悴了很多,看得我真是心疼。最近他天天咳嗽,吃了药也不见好转。”

“请了几个大夫来看过好几次,都是说主要是世伯年轻时的旧伤复发加之思虑过甚,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安心静养。”

“估计有一部分原因是被我气的,以前我总是和他唱反调,他要我往东,我就偏要往西,有的时候,我明明知道他是对的,是为了我好,可我就是不听他的。”

“你现在知道你以前多可恶了吧?”墨筠叹了口气,“你和展宁小时候可调皮了,天天惹祸,可他长大后却越来越懂事了,你呢,反而像长不大似的。”

“小男孩哪有不淘气的,记得五岁那一年,我从山上抓了一条蛇回来悄悄放在后花园,结果把萧姨娘咬伤了,为这件事,爹把我狠狠打一顿,那次,我足足三个月下不了床。”沈蓁把玩着河边的花草,“筠儿,其实你是知道的,我和父亲关系不好并不是他待我严苛,也不是我小心眼。只是我长大了,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只不过这些常常都与跟爹的主张不一致甚至背道而驰,所以,我们之间的冲突才愈演愈烈。”

“门中事务繁杂,难免劳心伤神,世伯虽有些古板,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我们都太年轻,容易把事情想简单,做事也总有不周之处,慢慢会好的,蓁哥,你也要振作起来,多多为他分担才是。”

尽管两个人挨得这样近,心却似乎渐行渐远。沈蓁万万没想到墨筠会这么说,更没想到,她与父亲及外界的人对他是一样的看法与期许,想到这里,心似乎隐隐作痛,他忍不住捂着胸口,眼里尽是失望。墨筠见他如此,还以为他是惭愧,忙扶住他起身,温柔地说着“蓁哥,明天还得早起,咱们回去休息吧。”沈蓁依旧一言不发,扶着墨筠的手如同傀儡一般慢慢走着。

回到家,墨筠并未察觉异样,径直回房休息了。可沈蓁在房内,来回踱步,脸上肌肉紧绷,显得异常烦躁。就这样转了几圈,他终于停下脚步,在桌边坐下,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饮下,似乎不够,拿着酒壶一饮而尽,还是不够。酒呢?我要酒,很多很多的酒,他想着,便冲出房间,在街上买了两坛好酒径直上马奔向离曲径通幽处较远的湖畔小亭。

四周很安静,可他心乱如麻,与环境格格不入。他左手抽出扇子不断变换着招式,右手提着一个酒坛,不断给自己灌着酒。他大叫着,将酒坛甩出摔得粉碎,怒吼着,就像是要把多年的愤懑与不满全都释放出来。转身却提起另一坛酒,才喝一口,便坐了下来,不,准确地说是蹲下来,他的眼角居然有泪水滑落,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若别人知道了,哪怕他们亲眼所见,也断不会有人相信,这个众人仰望的沈家少爷会独自落泪,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沈家少爷?哼,他冷笑道,难道我这一辈子就永远摆脱不了这个身份,我就不能为自己而活,我就不能代表我自己去江湖上闯荡一番?

小时候,他也曾为自己第家族自豪过,想要努力奋斗,继续将沈家发扬光大,想要比父亲做得更好。

为了成为爷爷眼中的好孙子,为了成为父亲眼中的好儿子,为了成为沈家人眼中的好少爷,为了成为天下人心中的名门子弟。他必须压抑自己,成为武功高强、惩恶扬善、众人膜拜的大侠,方能不负众望。

明明他作为一个人,也有缺点,也有烦恼。他不喜舞刀弄剑,偏喜饮酒作乐,不追求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只求得一红颜知己浪迹天涯,闲散度日。哪怕得两三知心好友,登高漫步,欣赏美景亦可。

可他偏偏是沈家未来第宗主,是名门之后,他明白,父亲年岁渐长,膝下只得他一子,门中的重担迟早会担负于他肩上。

他与墨筠青梅竹马,可自从十五岁,两人联手为关家报了仇名震天下后,越来越多的人关注他们,祝福他们,称赞他们,他感觉这份纯粹的感情似乎变了味,他也不知道哪里不对,更说不出有什么古怪。况且墨筠是个心气很高的女子,功力虽算不上一流,但谋略、胆识、眼光过人,更得了“女诸葛”称号。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经历了越来越多的事情,墨筠也对自己更加严格,自然而然对未婚夫要求也更高,无形中更增添了沈蓁的压力。

明明他只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父亲、未婚妻,光这两个人就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根本不能让他随心生活。

我不要明做傀儡,我要走我自己的路,我要为自己活。

沈蓁举着酒坛又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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