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杏儿和莲儿日已长大，出落的越来越标致，如同即将绽放的花蕾。顾石头和王桂枝想着自家家境，就止不住地时常望着她俩出神。终于有一天，顾石头实在忍耐不住，就望着有说有笑的杏儿，说：“杏儿，你和你姐长大要给强子和小兵换俩媳妇回来，你们长大了，也该为家里分担了，咱们家啥情况你俩也知道！”王桂枝说：“你们不能光顾自己，你们得为这个家着想！”
杏儿初次听见这话，只是用疑惑的目光望着父母，而后，脑袋里朦朦胧胧地想起男婚女嫁之事。她不知道父母在说啥？更不明白其中深意！可当顾石头一遍又一遍总是在她面前提及此事时，杏儿便抬头认真地望着父母严肃的脸，低头不吱声了。随后，开始暗暗打问换亲到底是咋回事？
却原来，清凤山一带的乡村很早就流传换亲的说法。这往往是出不起聘礼的穷人家之间的婚姻交易，而且地域很广，牵扯人员众多。换亲就是两家男女到了婚嫁年龄，一方的女孩嫁给另一方的男孩，另一方年龄相仿的女孩要嫁给前一方的男孩，就相当于姐弟俩同时成为另一家的新人，男孩既是姑爷又是小舅子，女孩既是新媳妇又是小姑子。
换亲往往是大人强行安排的，没有爱情，有的只是婚姻交易。往往是牵一毫，而动全身。有利的地方，是两家不用出昂贵的彩礼就能给儿子娶上媳妇。不利的地方，是女儿嫁出去收不回彩礼。一方小夫妻闹矛盾，女方回娘家，另一方也立即效仿，并且双方父母也跟着大动干戈，生气吵架，战火绵延无休无止，搅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可为了儿子能成家立业，传宗接代，这种恶习一直在民间流传着。
当杏儿真正目睹了一个远方姑姑家换亲的全过程，便不寒而颤，才对父亲关于换亲的说法，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说来也是一大奇事，当时这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凡听见的女孩都会脸红不耻。
那时候，国家政策应许，当工人的父亲到了退休年龄，儿子到了18岁可以单独履行公民的责任和义务时，可以不用任何关系，无条件的接替父亲的工作岗位。田亮就是这项政策的受益者。田亮不但是工人，人也长的很帅气，浓眉大眼，高挑个，白白净净的，在父亲到了退休年龄之后，就接替父亲的班进城当了一名吃皇粮的工人。
那时候，农村重男轻女，还不注重女孩教育。一个农村女孩要想跳出农门，只能凭借出嫁这条路。这时，田亮就成了方圆姑娘争相追逐的对象。眼看田亮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龄，有媒人就介绍了邻村老张家的女孩张玉秀。张玉秀长得高高挂挂白白净净的，听说媒人介绍了田亮，心里就惊喜万分。因为田亮是她早就暗恋的对象，她做梦都想嫁给田亮。最起码，她可以跳出农门，还可以和心上人共度一生，那是何等的美事？当张玉秀正美美地想着心事，高兴地乐出了声，转眼却看见只有四尺高的驼背母亲。这一看，非同小可，张玉秀不禁黯然吃了一惊。随后，心里开始暗暗盘算。
眼看媒人带田亮相亲的日子越来越近。那晚，张玉秀就突然跪在母亲面前，声泪聚下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吕莉虽然是个四尺高的驼子，可做了母亲的女人，不管外貌如何，每一个孩子都是她们的心头肉。吕莉听了，先是惊讶继而流泪，最后，跺跺脚竟然答应了。
当媒人带田亮来相亲那天。大清早，张玉秀就掀开菜窖盖，把一些好吃的饭菜放在篮子里，用绳子把篮子系到菜窖。然后，下去摆好。再后来，就用绳子拴住母亲吕莉的腰，把她也慢慢系进菜窖。盖上菜窖盖，还故意在盖上放了一盆刚撒过水的水仙花。水仙花，花香四溢，袅袅婷婷，给农家小院顿生出许多生气与活力。一切准备就续便拉父亲回家，说媒人带田亮一会儿就到。
菜窖是当地老百姓在每年秋季各种菜蔬都下来，为了红、白、胡三种萝卜和大白菜好储存，在院里挖5、6米深，然后，闪开洞口再拐个弯，挖个大大的窑洞用石头辁起来，把秋天收回来的萝卜白菜放在里面，以保鲜防止霉烂冻坏。那时，乡村就靠这些菜窖让秋冬菜蔬安全过冬，一家人一冬的菜蔬就有了着落。
张玉秀把母亲藏在菜窖里，心里感到就跟地道战中国人打败日本小鬼子的故事一样。她觉得自己实在高明，迄今为止没人能想出这招数。她正为自己的得意之作而高兴时，田亮突然问：“玉秀，伯母呢？”张玉秀忽然一惊，就拍一下脑门，眼珠转两圈，支支吾吾地说：“哦，我妈啊......哦，我妈啊......我妈临时有事，被别人叫走了！”说完，“嘿嘿”地干笑两声，然后，偷眼看一下田亮的表情，接着，慌乱地抓起一把瓜子和糖塞给田亮，说：“来，亮子，初次来家里，快吃瓜子和糖！”田亮看见却歪打正着，以为张玉秀是害羞之极，反而对她产生好感，眼睛就停留在她脸上盯了一会儿，张玉秀就用眼睛害羞地瞅瞅田亮，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又迅速离开了。父亲张臭蛋觉得，这真是贵客盈门，见老婆没在，就忙前忙后地给田亮端茶送水。田亮看看未来的老丈人，再看看羞答答的张玉秀，一时脸就涨的通红。
过了几天，媒人又带田亮来，说是想再把亲事牢靠一下，张玉秀听见更是心花怒放，又和前次如出一辙地把母亲吕莉藏进菜窖。张玉秀一样的支支吾吾，一样的羞羞答答。这次，田亮走时，把一条银项链留给了张玉秀，说：“这就算是咱俩的定情信物了。”张玉秀就羞羞答答地接过项链，含情脉脉地说：“亮子，我等你来娶我，此生非你不嫁！”田亮一时就被感动了，也含情脉脉地说：“你等着，我一定要叫你做我的女人！”
半年之后，田亮就按着当地的风俗，隆重地迎娶张玉秀过门，张玉秀就羞羞答答地幸福地做了田亮的新娘子。
一天，田亮独自一人回老丈人家，进屋便看见一个四尺高的女驼子在老丈人家的地中央矗立着，就一时蒙了，支支吾吾地问：“大娘，您是？”吕莉接口说道：“我是你未曾谋面的岳母呀！几次都偏遇我不在，咱们终于见面了。”田亮当时心里就是一愣，问：“您是岳母？”吕莉这才发现自己失口了，就支支吾吾地回答：“嗯，是！嗯，是！嗯，不是！”田亮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只是没再揭开，好在他是见过世面的，他娶得是张玉秀，而不是他的驼子丈母娘，就打破尴尬说：“哦，我忘了，我家里还有点急事，得赶紧回去处理一下！”说着，转身走出老丈人家。屋里就只剩下吕莉一个人站在那望着田亮的背影发呆，说：“好，好，好！”然后，冲自己的嘴扇了两下，说：“你看看你这张破嘴，在瞎叨叨啥？别给闺女坏了事！我可以啥都不是，可我闺女的婚姻必须得幸福才是！”而后，田亮回清凤山一说，这事顿时就传开了。人们说：“纸包不住火，纸包不住火，而张玉秀这张纸，为嫁吃皇粮的老公，却把她的驼子老娘这把火包得严严实实的。”
成亲以后，杏儿放学回家路遇张玉秀，张玉秀就远远地招呼，说：“看我们家杏儿长的那才叫靓呢！来，杏儿，记得有空来姑姑家玩，咱可是正经八辈的亲姑姑！”杏儿看见，就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知道了！姑姑！”想起村人的传说，不禁对这位远方姑姑看了又看，似乎，张玉秀的身上有一种别样的东西。
张玉秀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叫张石磊。张石磊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龄，也还没娶上媳妇。张石磊也和姐姐张玉秀一样，高挑个，白白净净的，五官端正，算的上一个标准的美男子。在张玉秀嫁过来的同时，长辈们为了节省彩礼，就让田亮的妹妹田兰嫁给他。田兰是村里标准的美女，不仅人长的漂亮，唱起歌来更像夜莺一样婉转动听，暗恋和追琢她的男生不在少数，而她对赵树辉却情有独钟。
赵树辉风流倜谠一表人才，最拿手的是写的一手好文章，田兰看重的是他的才学，人们暗地里就称她们是天造地配的一双。这时，她们已避开众人耳目开始花前月下的约会了。目前，二人已到了难分难舍如胶似漆的热恋地步。正在这时，父母开始给她谈跟张家换亲的事。大人们就盘算着田兰与张石磊的亲事，跟张玉秀的婚事错前错后一起操办，也算是谁也不欠谁的。再说。田亮家虽然是工人，可普通的工人家庭要拿出一份昂贵的彩礼，也是一种很大的负担。于是，大人们商量着，要按着换亲的传统模式走。而田兰个性倔强，当时正跟赵树辉热恋着，当大人们跟田兰提起换亲的事，田兰儿就一百个不同意，就不停地日夜哭闹。
那晚，田兰父母又提及此事，田兰想起与赵树辉的恩爱缠绵，就更是吵闹个不休。父母见实在劝不下，父亲突然就冲田兰一个巴掌甩过来，母亲又一个巴掌甩过去，父亲又一脚踹过去，几个来回下来，田兰就披头散发地坐在了地上。可尽管遭到父母如此毒打，田兰就是倔强地不答应。最后，田兰被关进了柴房。田兰是被父母用绳子捆住手脚抬上花轿的。当张石磊把田兰娶回家时，田兰被解开绳子的一刹那，一下子就疯了，然后，痴情地喊着男友的名字满街跑。田兰边跑边喊：“辉子，你去哪了？我该去哪找你啊，我的辉子！你不要兰儿了吗？你真的不要兰儿了吗？辉子，我的辉子！”张石磊看见又气又恨，但毕竟田兰是他刚过门的新媳妇，他只能跟在后面追。后来，就听说田兰被送进了疯人院......
半年以后，田兰终于出院了，张石磊把她接回家。田兰看见陌生的张石磊，没过几天，就跑回娘家再也不肯回来了。张玉秀看见也随后回了娘家。田亮终是爱慕张玉秀，又去求母亲。第二天，母亲就把田兰送回张石磊家。田兰看见张石磊就又想起了男友，就又开始神志不清，又满街喊着男友的名字光着脚丫来回跑，凄凉地喊着：“辉子，你去哪了？你到底去哪了？你怎么就不来找兰儿了？难道你真的不要兰儿了，不爱兰儿了吗？辉子，我的辉子......”张石磊看见，又一次把田兰送回疯人院。这样，反复几次之后，当田兰再次喊着男友的名字满街跑时，张石磊终于被田兰的真情所打动，于是，千方百计地打听到赵树辉的消息，可是，这时赵树辉得知田兰已疯，也已结婚成家另娶她人......
那天，张石磊一把把田兰搂进在怀里，说：“兰儿，你别这样了，你醒醒吧？你心爱的辉子已经结婚成家另娶她人了，让我来弥补辉子犯下的过错好不好？”田兰听见就似懂非懂地摇摇头，说：“不，不会，辉子不会扔下兰儿不管，他只是暂时有事不能来找我！”张石磊说：“你别傻了，醒醒吧，我已经打听过了，你的辉子实实在在娶了清凤川的另外一个女孩！他已经是别人的老公了！”田兰忽然被惊醒了，睁大眼睛问：“你说的是真的？”张石磊说：“千真万确！骗你，我甘愿天打雷劈！”田兰一时就木然地呆坐在那，继而哈哈大笑，继而轻轻地摇头否认，最后，终于哇的一声失声痛哭起来......张石磊见状，递过来手绢，说：“兰儿，哭吧，哭出来，你就好受了。以后，让我好好爱你成吗？让我替辉子弥补你好不好？请你给我机会，好不好？”然后，就心疼地一把把田兰搂进怀里。
最终，田兰终于在张石磊无数次的轻唤泪水和拥抱当中清醒了，于是，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