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冬日高悬,风卷残云,冷意刺骨。
涪川共有两个大山谷,靠近曹山的一个异常开阔,曾作为帝都造纸所,供应银河北方各个封城。靠近昭阳城的山谷叫做磨石谷,谷内地势十分平坦,三面峭壁高悬,如同护卫庆功台的勇士。磨石谷口特别宽,足有五里左右,有两个村落坐落在谷口外,以贩卖山中特产为生。
庆功台建在磨石谷口正中央,高有三十余丈,长宽则是二十丈见方。经历数百年的风沙侵袭,当年的出征台早现破落,最近一次修缮是在昭皇时期,着实加固不少。
台子周围遍插各色彩旗,站着娄昊精挑细选的长矛手,还有换装为侍者的锦衣堂剑士。除了东南方可遥望昭阳,庆功台其他三个方向均被大山遮蔽,抬眼望去有些肃杀,尚有绿意的松柏躲在阴影之中,窥视着庆功台上的一切。
为了迷惑刺杀者,娥帝下了诏旨,请帝都贵族氏家前往庆功台。早在昨日见过娥帝之后,娄昊便调来一些民夫,将庆功台重新装饰一番,又在台下搭建防风棚席。棚席外堆放着几十坛美酒。
娄昊身边站着娄正,另一侧则跟着剑术名手赵庆,凝望着庆功台下棚席中的贵族。依照娥帝的吩咐,昭阳已来了不少贵族,还有不少朝臣亦至,随行车马足有百余辆,均由娄昊手下照料,安排到涪川谷内。
娥帝亲临庆功台的消息早被放出,附近村庄百姓都已聚来,加上从昭阳来的民众,磨石谷四周已聚集万人,其中便有锦衣堂的人,亦有被他们盯梢的汉子。为了打消刺客顾虑,娄昊只调集了昭阳城的长矛手,黑鹰铁卫军各团则留在帝都,只命一营骑兵护送娥帝。
一阵大风吹过,娄昊的盔缨飘动向南方,使他不再回想过去,专注地凝望昭阳方向。王国大道上出现一支人马,数量虽然不多,甚是齐整,正是护送缇谧的铁卫。除此之外,另有一支骑兵随行,与黑鹰铁卫若即若离。等人马走得更近了些,娄昊认出那是怀德的亲兵,而怀德本人正端坐在马上,手里捧着缴获的卫闻总兵的将旗。
将旗是战争旗帜中非常重要的一种,乃是将领号令士兵冲锋杀敌,指挥部下排兵布阵的明令。战旗首创是在寻龙纪时,乃是鸠族首领南魔所设计,起初只是达到震慑对手的目的,后来慢慢演化出号旗、联络旗、阵旗和将旗等不少种类,但本质仍与调动军队作战有关。
从谏帝时代开始,帝师军旗便确定下来:以苍穹为背景,黑鹰与金龙共同飞舞。为了体现将领的个性,谏帝没有固定将旗标准。
卫闻出身于京师贵族,祖上有武国鸠族血统,所以其将旗以鸠为图案,与帝国将领无人雷同。虽然卫闻在连天楼驻军多日,挖下了壕沟意欲坚守,但辛晗却棋胜一招,偷偷与连天楼城主寒诀联系,请其派人断了卫闻粮道,所以双方只激战了一场,辛晗就取得了胜利。
娄昊见娥帝凤驾将至,带着娄正等人下了高台,后面跟着几名长矛手,沿着谷间小路来到席棚边。娥帝的凤驾停在路上,昭阳贵族们走出棚席,欢迎这位取得首战胜利的女皇。
“启禀娥帝,在下是黑鹰铁卫军虎团副将娄昊,侯旨在庆功台筹备已经多时,三牲祭品已经备好,庆功美酒也已斟满,只等娥帝登台赐恩。”娄昊朗声说着,眼睛瞟向周围的百姓,随后又望着不远处的怀德。
“娄将军辛苦了。辛晗大臣派来的报功之人何在?”缇谧温柔的声音飘出凤驾。
“小将怀德在此,特奉辛大臣之命奏请娥帝,奖赏连天楼前线将士,以鞭策帝师再接再厉。”
“我本意今日请易教之主孤阳炙,在庆功台正式策封他为帝国国师,再代我犒赏前方将士,没想到他却报病在家。”
“娥帝对易教青眼有加,娄昊定会派人通报,请孤阳炙新赴皇城谢恩。如今已是吉时,请娥帝登台赐酒吧。”
娥帝为何突然提起孤阳炙呢?娄昊觉得有些奇怪。未过片刻,凤驾的帐帘被人挑起,罩着面纱的“娥帝”走了出来。
这凤驾不同于帝王车驾,由四匹纯种红色高头大马驾辕,辕头立着左右两排栏杆,站着两名披着狐皮斗篷的女官,其中一人是掌伺女官晴雯。
晴雯放下棉帐帘,然后扶着“娥帝”走下凤驾,踏着红毡缓步而行,慢慢地走上庆功台。娄昊、娄正跟在后边,眼角余光扫视人群,发现有人正面露凶色,恶狠狠地瞅着“娥帝”。怀德捧着卫闻将旗,随后登上庆功台,其部下围拢在台脚十步之外。
一切显得那么从容,时光在缓慢地流淌,涪川磨石谷如同风暴的中心,即将发生巨变。走在庆功台的台阶上,娄昊感觉有些眩晕,渴望屠戮的心,跳动得如巨鼓被擂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娥帝”终于登上庆功台,临风而立威仪万千。尽管她罩着面纱,但似乎更给人一种神秘之感,令陪同登台的氏家贵族迷醉,簇拥在她的身后。简单的祭扫仪式很快结束,祭司宣告庆功进入尾声,“娥帝”要为前方将士赐福,由怀德代饮美酒。
怀德身材不高,脸庞有些瘦削,眼睛细细长长的,显得十分有神。他穿着黑色的软甲,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头上戴着红缨高盔,腰间长剑被人在台下接管。怀德与“娥帝”一直保持着距离,直到祭司宣布赐酒时,才走到“娥帝”近前,单膝跪地献上将旗。
晴雯代“娥帝”接过将旗,交给旁边的侍从。另一位女官走到“娥帝”旁边,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里面放着高樽酒杯,盛着琥珀色的美酒。“娥帝”从容地拿起酒樽,递到怀德的面前,怀德低着头双手接过,然后一饮而尽。
冬日残阳照射着娄昊,但没有令他感到暖意,相反光照留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令他不适。一股寒气透过全身,娄昊用手擦了擦额头,感到世间的等待是如此难熬。娄昊紧盯着怀德,心底竟生起一种冲动。
吼叫起来吧!去杀死那个女人!她是你的敌人,是帝国的魔鬼,砍下她的头,你就得到永生了!娄昊胡思乱想着,颤抖的手握着剑柄,感到宝剑正欲跃出,品尝人血带来的快感。
就在娄昊急不可耐之时,又一阵狂风呼啸如虎,将磨石谷鼓成了一个大口袋,每个人好像都要被吸进去似的。娄昊微微走了神,眼睛望着两侧峭壁,待他转过脸来的时候,怀德背上藏着的暗弩已经扣动,两支弩箭射向“娥帝”。
与此同时,庆功台周围杀声四起,数百个穿戴不一的汉子各挺刀剑,扑向护卫车驾的铁卫,还有手无寸铁的贵族。
娄昊心头暗喜,正欲抽剑出鞘,却感到腰间猛地一震。他回转头去,看到赵庆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手中的剑已洞穿自己的肋部。
“易教之主,主宰一切。”赵庆冷冷地说着,然后拔出长剑继续冲杀。
娄昊缓缓倒下,望着天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