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月25日
早晨起床之后,我组织大组犯人开饭。口号喊过之后,新犯人组的犯人很快就站好了队,而老犯人组的犯人们仍不疼不痒地向饭厅蹭。看着他们这个样子,不由得我心里一下子上来了火气。前几天我在“复职”值班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们,我的余刑不长了,在我余刑期间,我不想得罪任何人,也不愿在我的班上为难任何人,只要彼此互相理解和尊重就行了。老犯人这样慢慢悠悠地集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是第二次了,我也已经给过他们警告——事不过三。可他们今天认识这个样子,也是在心里没把我这个值班当成一回事儿了。我从饭厅门后抄起一把烂扫把,冲出门去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那些慢慢腾腾的家伙身上就舞了过去。这人啊,真的大多数是贱骨头,他们见我动了烂扫把,就慌忙着站队集合了。
我的火气马上就消退了,站在集合好的队伍前面再一次向他们说了我前几天的“复职宣言”,并且告诉他们,我不想对他们像其他人一样使用拳头和棍棒,是因为我尊重他们每一个人,给他们每一个人都留着一张人的脸面。
与他们讲了这些之后,我就让他们各组报数,结果老犯人组还是少了一人。老犯人组里的老犯人真的是资格老了脸皮厚,也太拿我对他们的善良不当一回事儿了。我拎着那个烂扫把冲进了老犯人组,老犯人夏应仍在他的床前撅着屁股吹火,那个搪瓷碗里的蛇皮袋子已经给他烧成了黑乎乎的柏油一样的东西在着着火,火上的小铝盆儿里正吱吱啦啦地烧着菜。我二话没说,冲到他的面前,一脚踢翻了他的“灶”。
夏应似乎始料未及,他很吃惊地抬起头很陌生地看着我。
我很清楚,在老犯人的眼里我尧克没有什么脾气,很多的时候都是在随和着他们。正因为如此,他们把我对他们的尊重和同情看成了软弱了。
“你怎么回事儿!”这个时候,夏应竟然理直气壮地追问起我来。
“告诉你怎么回事儿!”我冲着夏应一声吼,同时一脚踢向了他的下身。在他慌忙用两手去护下身的时候,我手里的烂扫把也噼里啪啦地抡到了他的身上。
夏应不会想到我会对他发火动手,自然这一阵子的烂扫把挨得很结实。忽然,他弯腰从旁边抄起一把小方凳,照着我的头就狠狠地砸过来。
我躲过他手里的小方凳,趁他还来不及收住手里的小方凳的眨眼间,一脚就很结实地踢到了他的裆。顿时,他撒开小方凳,两手一下子全捂到了裆部,很快他的满脸憋得通红,整个人就蹲了下去。虽然这个时候的夏应已经如此狼狈了,但是我并没有马上就收住手脚,几年来憋在心里的委屈和愤怒也一股脑儿地全发泄到了他夏应的头上,我捡起他扔下的小方凳,照着他的头就狠狠地砸了下去。不知道是小方凳子朽了,还是他夏应的头太硬,一把小方凳子就这样给一下子砸得四分五裂了。我还是不解恨地在他的脸上又踢了几脚,如果不是听到动静的值班犯人过来拉住了我,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把他夏应的脸踢成什么样子。
此时的夏应再也没有平时的那种了不得的气焰了,整个人也已经显不出什么底气了。人这种东西,就是很怪,有时候你敬着他,倒不如作践他会让他对你敬畏。好像西方有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想让人对你有好感,那就对他微笑;如果你要别人尊重你,那就对着他的鼻子来一拳。有人说征服世界需要拳头,统治世界的时候才需要思想。我可以这么肯定了,从今天往后再轮到我值班时,我的号令就不会再像放屁一样没人待见了。不过很快我也有些害怕了,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危险,如果刚才是夏应的头给我用小方凳子砸得四分五裂了,此时我就惨,怕是自己永远都不会走出监狱了。自己在今后的这些日子里,得时刻警惕着不能再有这样的冲撞和鲁莽了。忍,不只是表面上的忍气吞声,而是达到一定境界的冷静,是达到一定境界的理智啊!
整过夏应之后我回到了大门下,就是因为刚刚老犯人组传出来的那顿扑扑腾腾的声响,此时站在我面前的这些大组同犯的脸上都出现了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惧。我来回看了看他们,重新强调我给他们尊重,也希望他们懂得尊重,给他们每一个人一张人脸,也希望他们每一个人珍惜这张人脸。
很久,夏应一手捂着小肚子一手拿着饭钵子憋胀着脸从他们组走出来,在人们有些不解有些嘲讽的目光中走进了他们小组的队列。
今天早饭的秩序要比前两天安静而规矩,我真的理解不了为什么这些人不要尊重而要武力,尽管我已经向他们再三强调在我值班期间只要他们配合我就行,但是,他们有些人还是把我对他们的宽容看成了我的软弱,从而对我有些蹬鼻子上脸,今天的夏应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有了今天早上对夏应的这一顿操作,我相信在我今后这段时间的值班期间就不会再有蹬鼻子上脸的事情了,因为武力真的可以震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