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国家改革开放政策越来越深入人心,国家法度也日益完善,国家提倡男女平等,女人也顶半边天,男女到了法定年龄婚姻自主,父母不得包办。
虽然清凤山地处偏远,依然贫穷落后,可大趋势下也受外界影响。不久,杏儿就听说正值青春年华的叔叔处对象了!再后来,杏儿就听说,未来的婶子叫华美丽,人长得没的说,只是有一个不是善茬的娘,名字叫瑛姑,让那些正当青春年华的年轻男人们敬而远之。华美丽眼看过了20岁的最佳婚嫁年龄,成了大龄剩女,正好有身材挺拔模样帅气的顾石山追着,瑛姑就退而求其次,自己倒主动催办起婚事来。
而常香草因对远道嫁来的儿媳妇王桂枝太过苛刻霸道,丧失人性,也就成了远近闻名的恶婆婆。这样,一个不是善茬,一个不是省油的灯。这社会,谁怕谁啊?不就是针尖对麦王吗?于是,常香草就请了媒人说和,媒人说:“男方该出的娉礼一点不能少,彩礼600元,三百斤麦子,见面礼,追花馍馍,媒人的谢钱一样都不能少!”顾石山爱慕华美丽,听见就用笔详详细细地记下,然后,一一照办!
因为有出门当工人的顾石磊,有顾石山的勤快,有常香草的节俭和霸道,她家的日子过得也算不错。杏儿家每到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白面,可奶奶家经常吃。只是,吃完面条,锅里剩下一点面汤和几根白面条,常香草便站在门口,朝杏儿家的方向大声喊着顾石头,喊他来喝碗面汤。这时,杏儿就不免流出口水,尾随着父亲跟过来。奶奶见状,说:“你爸每天干重活,让你爸喝喝,补补身子!”杏儿便怯怯地望着奶奶,一时就僵在那里,说:“知道了,奶奶!”这时,常香草就递过来一碗不掺任何作料的白面汤,顾石头也不让杏儿,自顾自端起来呼噜呼噜大口喝下去。然后,坐下来跟母亲闲聊几句,随后,就满足地走出母亲家扛起锄头去干活了!
一天,杏儿到奶奶屋里找她,奶奶不在,却看见奶奶的桌上放了一碗发浆糊的白面汤。杏儿顿生好奇,左瞅瞅右看看,见确实没人,就来到面汤前。因为她只见父亲喝,从来没尝过,好奇心驱使她想尝尝奶奶眼里叫的响的白面汤到底是啥滋味?然后,就扒着桌子把头伸向碗沿,因为,怕被发现就小小地尝了一小口。然后,吧砸吧砸嘴,就觉得涩涩的想吐。心里想,在奶奶眼里上等的面条汤咋会这么难吃?父亲每天还吃得那么香甜!它远不如母亲大铁锅贴的玉米面饼子,和红萝卜小米粥更香甜可口。自此,杏儿再也不眼馋奶奶家的面条汤了!
这天晚上,又到休息时间了,杏儿就来到奶奶屋,见奶奶跟叔叔把两只大瓮仅有的麦子都搲了出来。然后,蹲在地上。杏儿见状就好奇地走过来扒着头看,只见只剩小瓮底儿一丁点了。奶奶看见杏儿伸过来的头,就不住地唉声叹气。然后,满面愁容地看了她一眼,杏儿便知趣地退到一个角落,不敢出来了。
没过几天,华美丽便被隆重地迎娶过门。迎亲那天,按着当地的风俗习惯,满街满屋都挂着大红囍字,放着鞭炮,四个吹鼓手也吹得格外起劲,华美丽更是身着大红衣服象一团绽放着的花蕾,羞羞答答地在新郎官顾石山的牵引下,穿过长长的青石巷走进顾石山的生活,走进用爱情编织的婚姻殿堂。第二天,杏儿就走进奶奶的大北屋去看新婶子华美丽。见杏儿步履羞涩地走进屋来,顾石山看着华美丽介绍,说:“这就是二哥家的杏儿!”杏儿听见,就羞涩的抬起头,看到华美丽果然名如其人,心想,这新婶子真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白白的皮肤,鹅蛋似得脸型,一双忽闪忽闪会说话的大眼睛,修长的身材,乌黑的青丝更把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衬托得分外妖娆。
这时,华美丽也低头认认真真地打量杏儿。但见杏儿留着两只羊角辩,羊角辫上还扎着两个粉色蝴蝶结,一双不大不小神采奕奕的眼睛镶嵌在跟鸡蛋皮一样细嫩的脸上,四目相对,华美丽禁不住脱口赞美道:“你看这小闺女长得那叫一个顺眼,好看!”然后,热情地招呼杏儿坐在床头,手里拿出两块糖,说:“这是给你的!”杏儿就抬头羞怯地看一眼华美丽,说:“谢谢婶子!”顾石山就看着杏儿温和地笑了。杏儿看见叔叔的笑容,就忘了以前的恩怨。
可是,这种温馨没持续多久,就被常香草跟华美丽婆媳间的一场争吵彻底打碎了。后来,杏儿听说新婶子跟奶奶生了三天三夜的气,华美丽就冲着婆婆破口大骂了三天三夜。生气的原因是因为住处,本来顾石山跟华美丽相互爱慕,新婚大喜之日,自然应该独处一室尽显温柔欢爱。可是,到了晚上,华美丽身边却躺着婆婆,新婚夫妇自然不能尽兴,所以,华美丽就哭闹大骂婆婆三天三夜。顾石山看着新媳妇一时恩爱缠绵,如同捧在掌心的宝贝一般,打不得骂不得。而对母亲又不能开口说啥,于是就眼睁睁地看着婆媳俩争吵对骂。
如此,华美丽就想着让婆婆搬出大炕,为了儿子,常香草还是做了让步,搬到外间支起一个单人床。可到晚上,华美丽担心婆婆听到房事,羞愧不堪,依然不能尽兴。于是就想让婆婆彻底搬出大北屋,从找睡处。
常香草自打嫁到这个家就住在大北屋,连次子顾石头娶亲生了四个孩子,她都没挪窝,可现在刚进门的新媳妇就让她搬走,就极不情愿,心想这又能搬到哪去呢?正在常香草犹豫之际,亲家母瑛姑就找上门来,跟常香草大哭大闹了七天七夜,并且哭着哭着,哭到伤心处忽然就断了气。这时,常香草、顾石山和华美丽就手忙脚乱地急救,掐人中,虎口,手心、脚心,捏脖后跟,圈胳膊圈腿。等瑛姑好不容易醒过来,接着,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骂个不停,然后,又断气又抢救。这样,瑛姑折腾了七天七夜之后,常香草终是一人难敌二虎就彻底被制服了。就把后院柴房收拾出一片空地,此时,柴房四周墙壁都是泥土,连大灰都没抹,人走进去,屋里就黑咕隆咚的,常香草就找人垒上土炕,自己搬着铺盖卷住了进去。
杏儿看不见奶奶就四处乱找,因为她晚上除了跟着奶奶睡,根本没有其他休息地方。听说奶奶搬到柴房住时,就跟着找了过来。当她推开柴房门的那一刻,忽然就愣住了,但见奶奶的眼睛哭得肿的像个馒头一般,杏儿忽然就想起奶奶端着一碗大粪汤往大梨树泼洒的情景。原来,霸气十足的奶奶也有流泪的时候,而且在一个小黑屋独自痛哭流泪。杏儿看着看着就心疼起来,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这样痛哭,杏儿虽然恨她,可心里依然不是滋味!常香草看见找上门来的杏儿,就在土炕腾出一块空地,然后,铺上甘草、席子、羊皮。这样,杏儿晚上就跟奶奶睡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柴房!
麦收到了,眼看地里一片片黄燈燈的麦子,长势喜人,老百姓看见,每个人眼里都是笑意浓浓的。看来,又是一个丰收年,过了不久,就开镰收割了。
这个季节的土地,放眼望去,家家户户的人们都全家出动,热火朝天地顶着夏天火辣辣的大太阳,在37、8度的高温天气下收割麦子。虽然,每个人都戴着草帽遮阳,可脸仍然被晒得通红发黑,看看丰收在望,该收获归仓的日子了,便没有任何怨言,只顾埋头干活。当然,顾石头一家也是这大队割麦中的一组。再者,也有人实在受不了白天的大太阳,就早晨三四点起床收麦,等太阳升起光照放毒时,就割完一大块麦子拉着往打麦场送了。还有人家为避开高温作业,早早吃过晚饭,拿起镰刀,乘着明月高照到麦地割麦子,一气干上大半夜,第二天再用小拉车把麦子运到打麦场。
打麦场更是机器轰鸣,人生鼎沸,麦场一堆堆的麦子排的整整齐齐的,每一家都按次序排着,然后,一场接一场等着机器打麦,把从机器处接下来的麦子一袋袋背回家,背到房上晾晒装瓮。这期间,还要阴地或者拉水播种秋季作物,这样不分昼夜的忙碌,大概一个月之后,麦收就算结束了。
麦收刚过,地里种上秋季作物,华美丽看着已是负担的婆婆,就想着另家单过。这样,常香草、顾石山和华美丽,又为了共同的利益黏在了一起,日夜窃窃私语地商量着。杏儿看到并不做声,写完作业就去睡觉了。本来大人们的事,她不想懂也不敢过问。但是,常香草她们还是背着杏儿商量,分家怎样才能分到最多最合适的家产,这样一直商量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上午,常香草告诉顾石头和王桂枝两口子,说:“今天晚上,咱家要分家了,当家实务(是专管一家姓氏的家务事,比如另家,红白事的长辈男性),我都招呼过了,他们晚上过来,你们弟兄仨都娶了媳妇成家立业了,我任务完成了,也放心了,是该另家单过了!”顾石头木讷老实,在母亲那里更不会争抢啥。王桂枝心里一惊,问:“分家,你咋提前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咋说分就分呢?”
然而,婆婆要分家,王桂枝一个做儿媳妇的,又能说啥?就起身先去看家里的粮食,因为,这涉及到一家人的生存问题。当她随着婆婆走进放粮食的屋子,依次掀开三个大瓮的那一刻,王桂枝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她清晰的记得,是她亲自把刚收回来的麦子晒干装满瓮之后,怕麦子生虫,用活好的黄泥巴最后把瓮盖糊上的。可这时,两个大瓮却是空的,一粒麦子都没有,只有一个大瓮里就只剩下少半瓮麦子了。
王桂枝看到此,就睁大眼睛,问:“娘,我们家不是刚打了麦子吗?瓮里的麦子呢?”常香草就支支吾吾地回答:“今年收成不好,没打多少麦子!”王桂枝见状辩解到:“别的,我不知道,那三瓮麦子可是我亲自装的,并亲自糊上口的,这才几天呀?怎么就没了?是麦子长腿自己跑啦?”常香草一时就无言以对!却原来,在常香草、顾石山和华美丽商量分家的三天三夜,三个人就提前把麦子搲出来转移了。这时,王桂枝就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盛粮食的屋里亮了整夜的灯,敢情是她们三个早就预谋好的。可眼前的情况只是这样,常香草不做任何辩解也不拿麦子,三家要分的就只剩下少半瓮麦子了,王桂枝就一时呆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晚上,当家实务几个中老年男人就前后来到常香草的大北屋,先后落座,递了茶水,然后,常香草说明家里实际情况,这样,家里没了粮食就只剩下几处房子了。于是,为了公平起见,就抓阄断事,弟兄仨就这样开始分家了。长子顾石磊在城里当了工人,吃上了商品粮,分了房子自然也不会住,但还得给他留着,毕竟孝敬老人养老送终,有他出的一份力在那摆着。瓦房大北屋光照好通风好,是祖上留下的全家最好的房子,算是一处。一处挂二层小楼的东屋也就是顾石头现住的房子,算是一处。只是夏天太热,二层楼只有1米高左右,在上面晾晒杂物还可以,断不能住人,算是二等房子。最烂的就是第三处,是后院的两间柴房,柴房堆满柴草杂物,窄小阴暗,连大灰墙都没抹,是留给手气最差的人的。
常香草、顾石山、华美丽和当家实务商量,这样就在三个小纸片上写上1、2、3代表三处房子,捏成三个阄。然后,把它们放在预先预备好的罗子郑重地筛,说:“这样,祖宗显灵,老天爷也关注此事,只看个人的手气和命运了。”筛完之后,郑重其事地端到弟兄仨面前,说:“石山最小,两个哥哥应该让着弟弟,让他先抓才合乎常理!”顾石山就笑了笑,也不推辞,就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最后,选了中间的一个阄。当家实务又说:“老大在外面,拿那都无所谓,然后让老大拿!”老大也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最后从两个阄中挑了一个。最后,就只剩下一个阄了,那就是老二顾石头的,顾石头没得挑也没得选,那个留给他,那是天意也是他的命!
当弟兄仨把手里的阄一一缠开,顾石山和华美丽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就流了下来,他们第一个拿的偏偏是第三处最烂的两处柴房。本来,这两处柴房是预备给顾石头一家住的。常香草顿时眼圈也红了。老大拆开一看,是次好的楼房,也无语了!老二老实巴交,在外人眼里,是三棒槌打不出屁的主,当顾石头拆开阄一看,顿时,眉开眼笑。原来,他最后没得挑也没得选的是最好的大北屋。当家实务看到此,也深感奇怪,最后说:“你们弟兄仨无论谁拿了北屋还得由老人住,老人住老腾宅,百年之后,谁家一家子才能住进来。”然后,其中一个代表拿出纸和笔一式四份,郑重其实地把分单写在上面,各人都按了手印。看天色不早,当家实务也起身走出常香草家,各自都回家睡觉去了。
这一夜是清凤山不平静的夜,这一夜,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人感到稀奇和惊讶。
很晚了,杏儿还是无法入睡,夜里,她听到从父母房里传来无数次的恩爱缠绵,无数次的耳鬓厮磨。第二天,顾石头分家的稀罕事就跟刮风一样迅速传开了,人们争相传颂,说:“这人算不如天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时辰一到一切都报,天下有老的向小的,但没有常香草这样向的。”后来,好几天,杏儿都看见奶奶叔叔婶子和大伯眼睛都哭的红红的,肿的各个都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最后,顾石山和华美丽只能把柴房请人抹了白墙,土地打成洋灰地面。杏儿再次走进叔叔的新家,用手摸摸雪白的墙,再用脚蹭蹭光溜溜的洋灰地。这一切让从小在土地黑屋长大的杏儿,感觉到柴房收拾出来也是天堂。炕上躺着刚三个月大的小男孩,小男孩看着母亲的笑脸咿咿呀呀的说着啥,华美丽眼里已没有丝毫的悲伤和痛哭,杏儿觉得,也许,婶子已经被当母亲的喜悦治愈了一切的悲伤和痛苦!
后来,王桂枝家吃完粮食了,就到地里挖各种野菜勉强度日,然后,又东家30斤,西家50斤地借粮食,这样熬到来年,地里收粮食了,经过仔细晾晒装瓮,母亲便搲出自家打的粮食把借的粮食一一还上了。
再后来,杏儿随父母搬离了那个小院,搬到母亲的干姊妹家。干姨全家不在,让王桂枝一家住,也是为了给她照看房屋,以免房子年久霉烂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