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方向浓烟滚滚,火焰窜出,巨响之后一些固定在顶上的管道物件哗啦啦掉下,小型管线在烟尘迷茫的过道顶上摇晃着。杨祯万分焦急地飞奔过去,但黑烟呛得她几乎窒息,这时,紧急救火设施被触发,立刻断掉这个区域的电,黑烟被快速抽向过道顶上的排气孔,自动喷水系统向着火源喷水,杨祯和丁当在黑暗中大哭着高喊父亲和毕业他们的名字,但嘈杂中他们的声音被淹没。
片刻后,紧急备用照明系统通过自检后避开损坏线路点亮了她们所在的这间实验室,继而点亮所有完好的灯。突然实验室的门被踹开,里面火急跑出两人来,只见两人跑出后急转身扶着后面的一个背着另一人的人,那人脸上有些血迹,肩上正不断留下血来,杨祯认得是公司里的两个科学家。接着又跑出两人来,也是一个背着一个。丁当急喊一声“毕业!”,杨祯突然惊呼一声“爸爸!”,原来背人的是毕业,毕业背上的人正是杨祯父亲。
杨祯不顾地上乱七八糟的钢铁物件,跌跌撞撞爬过去察看父亲。此时实验室中的火已经被灭,浓烟被大功率的排气孔疯狂地吸出,像一条条恶龙猛钻进去。但毕业等一群人还是不住地剧烈咳嗽,个个蓬头垢面,遍身血迹,狼狈不堪。
毕业一撅一拐背着杨祯父亲在另一位科学家的指引下跑向另一间完好的密室,那是医务室。
两个受伤严重的人被放在了医疗床上,系统马上扫描,检测伤者的伤势,另一人面部严重烧伤,左肩粉碎性骨折,几乎断落,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密密麻麻穿透,他已经昏迷过去。
杨祯父亲面部有少许血迹,胸部有细小的穿孔,血迹已经染红了衣服。但杨祯看着扫描图像,心已经凉透,她知道,那道穿孔正从左心室处透过,心脏在极力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但它的付出并没有让血液沿着原来的管道将生命之火输送到重要的位置,而是另辟蹊径,走向了外部世界,血液的尊贵被白白浪费。父亲的呼吸也渐渐弱下去,杨祯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一刻她在内心里嘶声力竭地喊道:“爸爸!没事的!一定会好的!没事的!一定会好的!……”她的思维像停止了一般,只感觉周围有人在忙碌地跑来跑去,机器响起嗡嗡的鸣叫,这个声音让他有那么一丝安慰,只有这个声音才能让她感到父亲的生命还在延续。
她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她是怎么从地下实验室上到地面,又是怎样从沙漠飞跃五千公里远回到公司附近的郊区宁静幽美的家的。
这个家有别于其他绝大多数的人家,并不在居住树上,而是坐落在一个小湖边,是一座拥有花草幽香、古木苍翠的大院落的别墅。
杨祯不知道,她是这个家母亲去逝后时隔六年第一个回家的人。父亲拥有无尽的财富,但他不同于绝大多数富豪,他成天奔波在公司中的各实验室、生产车间、学术交流室之间,他并没有好好享受过他所拥有的一切。很多危险实验他第一个站出来承担最危险的那个岗位。日常穿着脏兮兮的实验服东奔西跑。他是富豪中绝对的特例。
在共生族飞船体材料实验中,由于杨祯父亲急于验证毕业所说的材料在高温下能产生非电磁力约束中子的特性,他像往常一样第一个冲在危险实验的前头。
在100m长,直径2m的管型超高温室中,磁场约束着高温等离子体悬浮在超高温室中心,以避免高温熔毁室壁,中心处正是安放好的材料,材料的温度不断升高,但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形。所有人通过窗口密切观察着飞船体材料的变化。当达到10000°C温度时,启动中子发生装置,释放中子,通过检测仪器发现中子在材料体周围竟然真的发生了偏转。杨祯父亲激动得流出泪来,其他人也激动得说不出话。
宇宙中居然有这种神奇的材料,地外文明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共生族飞船体材料能在高温下对中子有约束作用,并且似乎有排斥作用,当中子束接近材料时绕开材料。那不就是可控核聚变环行真空室的绝佳材料吗?
一群人兴奋得像孩童一样,接着他们又提出问题,假设在相对于核聚变的温度低得多的温度下,高速中子流是否能损毁飞船体材料呢?
为防止高速中子击坏超高温室的壁,在设计室壁之初就已在四周放置了厚厚的中子减速剂,就像铺了一层厚棉。
他们马上着手实验,将超高温室的温度匀速下降,这个过程中不断释放适当剂量的中子。在温度不断下降的过程中,他们通过检测仪器观测到中子偏转越来越弱,当温度降到312°C时,中子束完全不受约束了,并在材料上打出了可见的孔洞。
之后的温度下也是一样的,并且材料孔洞不会再复原,这一发现像一盏无尽黑暗中救命的孤灯,点亮了这群孜孜不倦辛苦专研但又几近崩溃边缘的科学家们的希望之火。
正当他们准备举行短暂的庆祝时,控制温度的人出现一个小小的疏忽,他并未将温度设置下降下限值。温度悄悄下降到了接近绝对零度,所有人并未意识到危险将要来临。他们没有发现穿过材料孔洞的中子束速度越来越快。
毕业最先看到检测仪器上显示的结果,他预感到不妙,这时,杨祯父亲感到了他的惊恐,触电般反应过来,大喊:“升温!断电!”,控制温度的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杨祯父亲飞奔过去。就在这时,被飞船体材料加速的中子束像一柄利剑刺穿中子减速剂层,又刺穿超高温室壁,击中一台机器,发生了爆炸,被炸碎的金属颗粒向四周飞射过去,其中一部分穿透他们两人的身体。好在电源已自动断开。
杨祯在家中不知昏迷了多久,等她转醒时,毕业和丁当正守在她床边。三人一对视,毕业和丁当向她投来了安慰和同情的眼神。她慌忙跳起来,急找父亲。
毕业和丁当不忍心地告诉她,她父亲在事故中已经心脏死亡,另一个叫卜小新的科学家已经心脏死亡和脑死亡。因为她处于昏迷状态,所以文明博士等人自作主张第一时间将她父亲进行冷冻休眠,等待心脏置换医术和机械心脏技术成熟后治好他。
杨祯听后像被千斤巨锤砸中头一样,又晕了过去。
这次事件让毕业在今后的实验中更加小心谨慎,更加严格要求。
杨祯在此后的日子里,一直生活在巨大的悲伤和阴影中。她常常一个人躲在家里哭泣。
按照国家法律规定,她在父亲休眠期间自然继承杨氏地心穿刺科技公司和杨氏漫步苍穹科技公司的产业,她成了最年轻的董事长。可她笼罩在伤痛中无心顾及这一切。面对毕业等好朋友也不理不睬。
杨祯父亲对毕业有如恩师一般,他的不幸也令毕业久久不能释怀,如果他没有告诉他飞船体材料的事,那他会不会就没有事呢?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经过一段时间后,毕业慢慢从自责中走出来,他要继续完成这个项目的研究,不能让恩师和卜博士白白牺牲。
痛定思痛,他静下心来,将那天实验室中得到的现象进行了分析得出:共生族飞船体材料在高温时能使中子偏转并有排斥作用,在中低温时中子不受影响,在超低温时,材料能加速中子。
这一材料的研究在后期文明之间的战争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杨祯父亲是第一个为文明生存牺牲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