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励精图治
书名:梦短遗爱长 作者:忠真不虞 本章字数:5053字 发布时间:2024-04-25

早朝已过,舒遒愐位阁臣留下,都赐了座

迟姗姗将捧着的黄龙缎袱轻轻放在御案上,褪去黄袱,露出一个精巧的红木小匣,用钥匙打开木匣的铜锁,撕开黄纸封条,里面赫然是一个密封的折子。

舒遒愐从封套里撕出一个素纸折本:这是刑部尚书密奏议处胡监生的折子,依律定罪,以儆效尤,朕就准其所奏,不必再交九卿科道朝堂公议了。四位先生可先看看。

迟姗姗将折子递给他们传阅,黄立极急忙接了颤抖着,旋即含笑传与另外三人,另外三人心下早已惶恐,忙歪身伸颈地一齐看了,见刑部所议只是将其革去功名杖责五十,纷纷暗松了一口气。

舒遒愐,心中隐隐不快,抓起御案上的一折子:这是胡监生亲笔所书,想必先生们徒有耳闻,尚未寓目,拿去看看吧!

黄立极接了打开一看,见上面王体的工笔小楷密密麻麻,洋洋千余言,“阁臣黄立极、师凤来、张瑞图、习国普三人,身居揆席,漫无主持,揣摩意旨,专旨逢迎。甚至顾命之重臣,毙于诏谕;伯侯之爵,上公之尊,加于阉宦。”黄立极惶恐地仰望一下舒遒愐,又低头继续“浙江、直隶各处建碑立祠,阁臣竟至撰文称颂,宜亟行罢斥,并乞查督抚按院之倡议建生祠者。且圣上有旨,凡含冤诸臣之削夺牵连者,应复官即与复官,应起用即与起用,至今部院九卿科道,拖延阻隔,大违圣上体天爱民之意,宜亟查阁臣办事不力之罪……”黄立极面红体冷,汗水不觉湿透了中衣:“皇上圣明,知臣等情非得已,专意施恩,格外体恤,老臣不胜感激涕零。然遭黄口孺子弹劾,臣为首辅,无以自安,如今也年迈昏聩了,为存朝廷脸面,已拟好乞退的疏本,望皇上恩准。”从怀中摸索出折子,双手恭呈。

舒遒愐摆了摆手:“当今国事纷纭,东西未靖,东北虏扰边,西部流贼猖獗,实在是多事之秋,正赖卿等竭忠尽力。朕登基祚位不久,先生还当安心料理国事,不负朕心。先生舍得下朕,朕尚舍不下先生。求退的疏本不必呈上了,还由先生自存吧!”他看了看黄立极枯瘦的双手不住抖动,缓声道:“先生乃股肱之臣,品行德才如何,朕自有独断,岂为一乡野腐儒左右?弹劾阁臣胡监生并非首倡,魏阉自缢阜城县,即有户部主事上疏,朕以为不必一味纠缠往日的是非,便留中不发压下了。朕也是一片苦心!”

“知臣者皇上也!”黄立极哭拜倒地浑身颤抖张瑞图亦感激涕零“皇上此番话语都是洞彻微臣肺腑之言。当年魏逆依仗先帝宠信,取旨请诏易如反掌,臣等拟旨,一言不合其意,立命改拟,焉敢不从?魏逆虎狼之性,一触即怒,数年多少人遭他残害,臣等若以生死抗争,又能有什么实效?臣等不得已周旋逢迎其间,力虽绵薄,但求略尽区区报国之心,仰不愧于君下不愧于民。多少个日夜,臣等小心行事,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苦言,哪里是做什么阁臣分明是在熬受罪!

“是呀张相竟落了个惊悸症,有时心慌得极难忍受。习国普随声附和

可曾召太医诊舒遒愐关切地询问。

“太医说并无良药良方,倒是也什么大碍,调理静养即可。”张瑞图告诉舒遒愐。

舒遒愐让张瑞图好生珍重向师凤来先生乃是当世的苏秦、张仪,今日不发一言难道在心斋么?

阁臣之中,师凤来言辞最为机辩,当即便立刻起了手中的象牙笏板:“皇上面谕廷训,微臣哪敢心斋?魏逆权势熏天之时未能挺身而出,救朝廷于危难而兼济天下,又不能自请罢黜,虚位以待贤者,退归林野,独善其身,臣等好生惭愧,实在有负天恩。万岁不以此罪臣,臣更觉汗颜惶恐,难以居于朝堂,叩请皇上另选贤能料理阁务。”说罢伏地叩头,咚咚有声。

习国普也起身下跪“其实胡监生所言出于公心,持论倒也正大,并非无理。是臣等举止失措以致生员议政,其错不在胡监生而在臣等,伏请皇上治臣之罪,法外施恩,宽恕胡监生

舒遒愐脸色一霁:“朕明白你们的心思都起吧。朕登基未久,百废待兴,其最紧要者为边患、民饥、财匮、朋党,每件事情都觉棘手难办——你们可曾看到昨夜月食?

“臣等听说了。黄立极回答,月食有期,自然之理,并不足畏。皇上不必挂怀。

舒遒愐扫视四人一眼:“不足畏?《易经》曰:上天垂象,圣人则之。上天不弃,以象示教,朕岂敢不放在心上?昨夜朕反躬自省,所得甚多。自古治国之道以敬天恤民为第一要义,而其紧要处又在于用人、理财、靖乱、护民。先朝神宗爷在位四十八年,宽刑省罚,无为而治,与民休息,天下太平,光宗爷与朕的兄长熹宗皇帝效法祖宗,一仍其旧,不料竟使奸佞有机可乘,逆贼魏恭贤结党营私,擅杀专权,致使天下只知有魏阉,不知有皇帝。朕登基践祚,除了魏阉,清算其党,翻案平冤,以图振作,但人心玩忽,诸事废弛,竟成积习,官吏不知奉公办事,小人不畏法度,朝堂人满为患,而山野却多有遗贤。官吏贪鄙无能,只知搜刮民脂,耗费国家钱粮。加派赋税乃迫不得已,而有司却敲骨吸髓中饱私囊。东西战报频仍,战守之策毫无定谋,师老饷乏,了无成效。民穷而灾荒不绝,官劣而法度败坏,大臣畏惧谗言,不愿实心任事,小臣观测风向,只知一味追随。吏治民生夷情边备事事堪忧,若不痛加砭斥,激浊扬清,整饬纲纪,使官吏明是非,知廉耻,太平何日可望

黄立极面色沉郁垂首:“臣身为首辅,于调度,不能为君分忧,实在惭愧。臣年事也高了,精力不济,还求皇上准臣归养,以便会推阁臣,以光新政。

舒遒愐莞尔一笑,喊着黄立极的表字道:“中五必多言,该因为见到国事艰难,所以害怕了,想知难而退吧?朕还不想放你走,时候到了,朕自然会有旨意的。事出有因,不是你一人的过错,不必自责不已。世人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其实也不尽然,只要实心任事,心里有君有国,朕还是要用的,岂不闻用人惟旧么?

“东北虏远在关外,尚不成气候;陕西、山西两省不过几个流民草寇,更不足虑,张相倒不会如此有胆色。”张瑞图朝黄立极示意。

舒遒愐闻言,不以为然地摆手:“事情也未必如此简单,不可不多加小心。若不以为意,任其施为,一旦成燎原之势,势必要大费周折。自千喜末年以,陕西各地百姓造反,势如狂澜,屡剿不止,推究原因,罪在官而不在民。澄城县等地原本偏僻,当地百姓老实本分,不会轻惹是非,遭遇大旱,赈灾安抚自然要跟上,县令胡作非为,横征暴敛中饱私囊,上报只说是白莲教、弘阳教煽惑,其实是百姓衣食无着,无奈从贼。倘若地方官以百姓之心为心,多加体恤,百姓便会安居乐业,不为生计所迫,断不肯占山做贼造反的。东北之乱,当年若不误杀觉昌安、塔克世父子,自然不会有爱新觉罗·奴儿哈哈兴兵作乱一事。朕正思虑命人到陕西专办此事,以抚为主,尽早平定。辽东边患朕一直焦灼在心,也要物色得力之人。只是这几日朕总在想昭雪冤狱的事,昨夜上天示警,看更应加速办理了。朕意分作两步,先命吏部从公酌议,开列蒙冤官员名单,死去的官员酌情追赠封号或荫升子弟,消籍夺职的官员复官起用,仍在监禁的即刻开释。然后由阁臣、吏部、刑部拟定逆党名录,颁布天下,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该免的免,决不姑息。

师凤来恭声道:“皇上所言民变之事,实在是治本之论。应将圣虑晓谕大小官员,必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黄立极师凤来一眼:“臣也是这个意思,打算回去将皇上这些旨意润色成章,再请皇上过目,如无不可,便用廷寄发往各省,宣示大小官吏。方才皇上剖析甚明,眼下选贤任能最为要务,不光是辽东、陕西两地,天下臣工莫不如此,才会振作士气,更新气象。办理此事,臣请以阁臣为始。”

“大小官吏才品各有长短,立身各有本末,用人之道,朕以为凡才必核,必以考绩而定升迁罢黜,才可人尽其才,施其所长。此事不必急于这几日,应当好生筹划,等改元之后再行办理。眼下已近年关,先将从前蒙冤落职的官员列个名单出,逐个甄别,尽早昭雪,也好教与此有干系的人过个喜年。舒遒愐吩咐。

习国普十分为难:“过几日即是皇上的万寿圣节了,臣等也想早呈御览,尽快了结,为皇上贺寿。只是蒙冤官员名单好列,逆党名录牵涉极广,一时怕是难以斟酌,若株连过甚,天下官职将会为之一空,若详加挑拣开脱,又恐疏漏过甚,失之公允,不足以堵天下人之口。”

“此事关系甚大,天下万民莫不观望,宁早勿晚,宁严勿宽,宁猛勿缓。案子早一日了结,大小臣工自然早一日安心。”舒遒愐原本还要申斥一番,见棠传芳在门外闪过,便改口:“朕敬天法祖,上天才会有所警示。你们下去拟个本章上,朕再召对。

舒遒愐一脸严肃地说完,四位阁臣依次退下,棠传芳急忙进回禀,舒遒愐命他带方中兴到东暖阁。

咫尺天颜,方中兴垂首跪地。

孝子,年关已近,你怎么没回老家走亲访友舒遒愐问。

方中兴叩头:草民尚有事有办完。

“还是为父仇么?当日你锥刺俞显纯等人,还解心头之恨?舒遒愐又问。

方中兴垂泪:“圣人:名不正则言不顺。当日在岳庙,中兴激于义愤,不计国家法度,手执利锥,怒刺奸贼,幸赖皇上圣明,体恤草民下情,不以为狂悖。草民幸甚,天下幸甚!自此以后,草民日夜引颈观望,侧耳静聆,焦待沛然天雨甘霖,已有旬日矣!如今天下人尽知先父含冤而死,却不见皇上恩诏朝廷明文,草民岂可离京?又如何向天下交代?如今将近年关,草民家中尚有祖父不能归养尽孝,而父冤昭雪无期,每一思及,痛彻心扉。前日接祖父手书,嘱中兴勿念家乡,专心父仇,父仇一日不报,冤狱一日不申,中兴不必回乡。

舒遒愐深有感“朕当日在驴市胡同曾明言给你个交代,自然不会寒了忠臣后人的心,更不想寒了天下人的心,教今后有了忠臣孝子,世人无所取法。朕听说你一直留寓京师,又联络了一些忠臣之后。那日本待与你详谈,不想被糜实搅扰了。如今首恶已去,冤狱次第将要平反昭雪,朕想听听下边有什么说道?你可据实奏上,不必迟疑多虑。

方中兴略仰起头,从怀中取出几沓纸片,高举过顶哭奏:“万岁民大闹岳庙,引无数知音,便有左副都御史杨文儒之子杨之易、吏部都给事中魏孔时之子魏学濂、吏部文选员外郎周景文之子周茂兰,刺血上书,并杨文儒狱中血书与草民为父申冤的折子,祈万岁过目。

棠传芳来至方中兴跟前取了呈上,舒遒愐拿起杨文儒的遗折,又看了他死前的血书,字迹因血凝干而模糊黯淡,笔画却如长枪大戟,想必当时血水淋漓,悲愤之情溢于纸外,“涟今死杖下矣,痴心报主,愚直仇人,久拚七尺,不复挂念。不为张俭逃亡,亦不为杨震仰药,欲以性命归之朝廷……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惟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终可以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斫东风,于我何有哉!舒遒愐将血书奏折翻看了,潸然泪下,见方中兴跪地呜咽,开口道:“忠臣孝子其情可怜,其勇可嘉,无奈冤狱已成,再难复原,朕已命阁臣商议此事,冤死的忠臣先行平反,再追赠官职,朕还要择其显要者亲笔御书制文,以示褒扬,你可放心。血书原非奏体,亦非国家太平之象,今后悉行禁止,不可再有。”

方中兴以头触地,额角流血:民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万岁!草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叩请皇上恩典。

“讲听听。舒遒愐微微皱眉。

“皇上可还记得在驴市胡同询问民有何心愿未了,民以为只是一个痴想?民想法与生员魏学濂不谋而合。方中兴仰头说罢,舒遒愐轻轻一拍手中的折子:“可是要朕将魏恭贤俞显纯等人的首级赐与你们,准你等联合受害惨死诸臣的子孙,在北镇抚司牢穴前哭奠拜祭?

“皇上明鉴,草还想将当年毒害家父的北镇抚司诏狱里那两个狱卒绳之以法方中兴不顾额头渗血,仍旧叩头不已。

“好朕答应你。只是朕也要你答应一件事。舒遒愐微笑着俯看方中兴方中兴一挺胸膛毅然决然:“皇上既是恩准了民所请,漫说一两件事,不敢有辞,就是要民这颗项上人头,也再所不惜,定会拱手敬献。

“朕怎会要你的命?朕是要封你官职,命你为朕做事。”舒遒愐方中兴满脸疑惑,似要出言叩问,主动解释“朕知道你想不到,朕想赐你一道密旨,命你做天下巡查使,有品级,有印信,有衙门,有随从,代朕四处查访,随时密奏民情,做朕的耳目。

“皇上有命,民感戴,本不该辞。只是先朝有成例,怕不合规矩,有污皇上令德。民也不想忝在特简恩贡之列,辱先父一世英名,何况如此终非入仕正途。皇上正富于春秋,草民自负胸中万卷诗书,可搏金榜題名,自然会有许多的日子替皇上出力。一等父冤昭雪,民即扶柩南归,守孝于乡,定不忘皇上谕诲,寒窗秉烛,夜以继日,以期三年之后鱼跃龙门,不负浩荡皇恩,也可免遭天下物议。方中兴慷慨陈词,舒遒愐欣慰颔首“起去吧!还是那句话,国家正当用人之际,好生读书,将替朕分忧办事。

方中兴含泪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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