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楼每月开台唱戏三五次,每次都是乐安城一大盛况。
平时只做喝茶吃饭的酒楼经营,但每到开台之时,整个乐安城的女子都要躁动一番。为了见到玉龙瑶一面,她们都提前梳妆打扮,早早预订位置。
今日,又到了玉班主开戏的日子雪楼人满为患,前楼吵吵嚷嚷好不热闹。而玉龙瑶在后台与其他人一起化妆穿戏服,偶尔有人吊几下嗓子。
给玉龙瑶化妆的是他贴身伺候的小厮——比梅,他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脸上略带婴儿肥,神态却很沉稳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此时正专心为玉龙瑶画上眼睑的描红。
还有一小厮叫乐令,正弯腰整理玉龙瑶身上的衣服,乐令也是他的贴身小厮,他比比梅要小一些性子更活泼些,就算在整理衣角还会不时抬头看比梅化妆。
比梅画好妆后将笔轻轻放下,玉龙瑶慢慢睁开眼看向铜镜。妆画得还是那样认真仔细,没有半点马虎,他很满意的从铜镜中看向比梅。比梅似乎也在检查自己画的妆,突然看到镜中看过来的眼神,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玉龙瑶看他的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站起身来。
乐令赶紧跑到一边把戏服拿过来,比梅接过为玉龙瑶穿了起来。
正在这时身边走来一人,笑道:“龙瑶,伺候你这一身穿戴,比宫里的娘娘还麻烦。”
听说话声他们就知谁来了,一般没人直接喊班主名字,大家都称其为先生或班主,这么不见外的只有一人。
玉龙瑶背着身眼睛往来人处瞥了一眼,收回眼神不咸不淡道:“你也会嘲讽人了?平日总说我爱讽刺人,这次你怎么说?”
姜枫连忙拱手道:“是我错了,一没注意又让你抓住把柄了。”
玉龙瑶也不说话,比梅继续为他穿衣,乐令看姜枫那副伏低做小的样子,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比梅连忙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乐令,乐令连忙捂嘴偷眼看向玉龙瑶,发现他根本没搭理他。
姜枫笑骂乐令几句算是转移了话题,他不恼乐令反而要感谢他,不然玉龙瑶要是揪着不放,不知还要道多少歉此事才算完。
玉龙瑶知道姜枫来找他是有事情,此时他没问直接上台唱戏去了,姜枫也不着急找个位置坐下听他唱戏。
乐安城夜色渐深,灯火通明。
傅修远此时哼着跑调的小曲,向着雪楼方向走去,他本打算早上带上璇珠找个机会还回去,但阿婆死活不同意,说璇珠关系太大不放心他这浪荡的性格。
傅修远没办法只能放弃,在书肆被许掌柜抓住使唤了一天,这会终于跑出来了。他打算先去月山客栈找到那个公子解释一下,然后再领他去云来取璇珠。
虽然此时刚刚入夜,但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傅修远猜测人应该都聚到雪楼了。
清风袭人,夜倦人寥。
此时更助长了傅修远的唱性,心道雪楼玉班主会唱他傅修远也会唱,差别不过是别人掏银子请玉班主唱,自己却是掏银子别人都不愿意听,实在太难听了。
过了前边的石拱桥,再不远就到月山客栈了,傅修远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石桥上走。走到一半,他抬头突然看到桥头上站着两个人,猛然间把他吓了一大跳,待看清其中一人的模样,吓的他连滚带爬的滚下了石桥。
若是别人看到蓝落笙的样貌,无论老幼也要惊叹几句,绝不该像见鬼了一般。但傅修远心里有鬼,再次见到蓝落笙自然就像见鬼了一样。
蓝落笙和幕站在桥头上,看着滚下桥的傅修远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傅修远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疼的他哎呦不断。一边揉着腰一边爬起来,仰头看向站在桥头的蓝落笙。
“你知不知道半夜装鬼,会吓死人的。”傅修远怒吼道,这大半夜的长了这张不真实的脸,就不要出来乱吓人嘛,他越想越气指着二人好一阵怒骂。
蓝落笙对傅修远的怒骂无动于衷,对于人族很多行为更多是好奇,只不过他觉得眼前这人很粗野而且很脏。蓝落笙不说话,一旁的幕也闭口不言。
傅修远骂了半天觉得索然无味,对方是个哑巴也不会和他对骂,他有种欺负弱小的感觉。
蓝落笙见他不骂了,于是缓缓向他伸出如玉般白皙的右手,示意他交出璇珠。
傅修远看到明月下美人公子向他伸手,自是知道对方在要璇珠,不过现在璇珠不在身上也交不出去。
傅修远一路小跑到蓝落笙身边,一把抓住他伸出来的手,满脸堆笑道:“公子是要和我交朋友吗?是不是想携君共饮,公子美意甚和我心呀,不如咱们找个地方边喝边聊。没想到你长的神仙容貌,办起事来却很直接嘛……”
一阵连珠炮似的废话把蓝落笙震惊在当场,手都忘记抽回来,终于在傅修远的手快要搭在他肩头时,才清醒过来。
蓝落笙使劲抽出手,躲开傅修远的手臂说道:“璇珠,还我!”
“哎呀,这事说来话长,咱们现在都是朋友了,你也不急于……等等,你不是哑巴吗?”傅修远突然睁大眼睛瞪着蓝落笙。
“没说过哑巴,我是。”蓝落笙生硬的说道。
“你叫什么?”傅修远胸口一阵发闷。
“蓝落笙。”
“蓝公子,你说你这就不地道了吧。你既然不是哑巴,为啥装哑糊弄人,亏我还替你抱不平。再说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璇珠我也不是不想还你,这不是没带在身上嘛。虽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但咱们既然是朋友了,你也不用急于一时,是不是……”
看着傅修远张张合合不停的嘴,蓝落笙也没听明白几句,唯一明白的是这人不想归还璇珠。终于忍受不住傅修远喷射的唾沫星子,蓝落笙唤了一声:“幕。”
一直站立于一侧的幕听蓝落笙唤他,二话不说骤然上前,一脚狠狠踹在傅修远胸口上,直接把他踢飞出去再次滚到桥下。
幕这次留了力没下狠手,蓝落笙不想在人族中惹出事端,一脚踢出后他跟着一个纵身,跳到傅修远身边把他提了起来,并把他的双手束缚在身后。
幕这性子倒是:俊逸干练,沉默少语。
早被摔的七荤八素的傅修远惨叫不止,此时蓝落笙也飘然落到他身前,犹豫了一下皱眉抬手向他怀中探去。
“你,你干什么,我可还是处子之身。我告诉你,别乱来啊,非礼啊——”傅修远大叫。
蓝落笙不理会傅修远乱叫,依然把手伸进他怀中摸找起来。
“哎哎,这里不能摸啊。这是我痒痒肉,啊哈哈,快放开,你还摸!姓蓝的,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我病猫啊,哈哈……”
就在蓝落笙满身上下搜寻璇珠时,突然不注意被傅修远一口咬在手指上,他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抽手,手指上赫然见了血。
“笙!”幕见到蓝落笙受伤,一把把傅修远摔了出去,上前查看他的伤势。蓝落笙对他摇摇头示意没事,这点小伤他并不在意,之所以抽手是因为感觉太脏了。被一个人族用嘴咬在身体上,蓝落笙浑身一阵难受甩了甩手。
幕猛然转头看向傅修远,眼中杀机毕露。
当傅修远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时,看到一把匕首径直刺向他的喉咙。
“幕!”蓝落笙急忙阻止。
傅修远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一把森冷的匕首抵在他喉咙上,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他不是不想躲,幕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没有机会躲避,能做的只是闭上眼睛罢了。
傅修远一点点的向后退去,眼睛死死盯着这把匕首,直到退出半丈开外他才抬起目光看向幕。当看到幕的眼神时,他明白对方是真有杀人的心思,那种眼神不会错,他见过。
“杀人啦!救命呀!”傅修远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出平生最大的音量。只不过他的叫喊声传出去后,不仅没招来侠士相救,反而周围民宅中原本还亮着的灯火,瞬间熄灭了一片。
傅修远暗骂一声,撒腿狂奔。
蓝落笙没有急于追赶,傅修远的本事他早已看透,知道他跑不掉也不着急。转头又严肃告诫了幕几句后,二人才跟随而去。
傅修远一路狂奔,仿若还能感受到那把匕首的森冷寒意,只差一点就刺入他的喉咙了,他此时仍心有余悸。
自小在底层摸爬滚打,傅修远没少经历危险场面。但刚才那样,眼睁睁看着匕首刺向喉咙无法反应,那种闭目等死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死亡来临的瞬间他没有感到害怕,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反应。
傅修远睁开眼睛后,一种冰寒慢慢爬满他全身,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要把僵硬的身体撑爆一般,他狠狠咬破舌尖,剧痛才使他对身体有了掌控权。
疼痛只是暂时抵消恐惧,越往后他越害怕,虽然他还在拼命逃跑,但两腿已经打颤眼前也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