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女人。
周薇侧转身体,看着熟睡中的男婴,心里感觉到无比满足。一年之前,周薇完全不会想到,自己会为人母。现在的薇公主深切地感受到,一个孩子的降生是多么奇妙的事,就像太阳神为什么会赐给人间阳光一样。
周薇将头转回来,望着木屋顶上挂着的祈福符,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她惊奇地发现,曾经让她留恋的少年时代时光,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与父亲西伯告别,离开昭阳帝都,嫁到血驼部大营,亲自为舒桐送行,率领血驼骑兵潜入泉山,这些场景反复地出现在脑海里。
我不再是年轻的女孩,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女人,更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周薇一边想,一边感到木屋开始旋转,祈福符跳起了舞,周围变得越来越黑了。
周薇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木屋外的阳光已经照进来,轻轻地洒在她和孩子的身上。
依照亚夏中土的风俗习惯,女人生了孩子那是天大的事,除了坐月子,更会有很多禁忌,包括不能碰水、不吃冷的。血驼族的女人则完全不同,根本没有一点儿讲究,几乎都是刚生下孩子,就已经忙活着为羊羔接奶,或是张罗帐篷里的俗事。
周薇深知自己身份特殊,不顾贴身女奴的劝阻,命人为自己束好身,又披上厚厚的狐皮大衣,走出了小木屋。
她之所以选择在玛斯纳川生产,除了考虑到此地风景,能够遮蔽秋风之寒外,还有借机消弥敕胡贵族顾虑的考虑。玛纳斯川归属于海泉王都,乃是敕胡王铁铎的根基之地,原本属于其叔叔铁木。周薇一统敕胡草原后,知道不易统治海泉,便请铁木主政海泉,消除铁铎族人敌对之心。铁木虽然上了年纪,但对时事看得很准,联手六位族人长老,代替周薇治理海泉。
为了回报铁木的支持,周薇提出要在玛纳斯川安胎静产,免受政务之事烦扰。铁木自然高兴,派部将哲别突调一支部队保护周薇。
秋光流转,万物皆明。
周薇站在木屋前,手搭凉棚向远处望去,感受着秋风微凉的寒意,心里却十分炽热。陪她随行至此的人不少,除了帮周薇安胎生产的接生婆、仆从与奴隶外,还有极摩特勒亲兵卫队,以及方钊统领的一支骑兵。
打造一支精锐骑兵,是周薇志在天下的根基。然而,训练纵横天下的骑兵部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更需要敕胡草原与巴布草原供养,提供源源不断的马匹与勇士。
可是草原牧场是脆弱的,不是予取予求的农耕土地,更不是毫无节制的捕捞之泽。周薇明白,牧场需要精心维护,血驼贵族与敕胡贵族更需要平衡,而她还将面临戈斯迈等旧贵族的威胁,争霸之路绝不是坦途。
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腾格天神赐给自己一个男孩,这是一个极有祥瑞的预兆。我要守护着他长大成人,成为驰骋疆场的游牧首领,登上亚夏至尊血王座,捧起万人拜服的霸王鼎。周薇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此时,僧人安臾从木屋的一侧小路上走来。
安臾是尘服大陆著名的慧僧,梵法非常高深,与沙罗半岛的胡楼部首领哈妮关系极好,受其所托来到阳关。安臾学识极为庞杂,令周薇大开眼界。
梵教对周薇极为推崇,主动向她提出联合的建议。梵帝的想法是借血驼部军力,保护僧人传播梵教教义,在沙罗半岛与敕胡草原深植,使牧民与百姓信奉梵教。
当然,梵教的回报也是非常诱人的。安臾向周薇承诺,梵教愿意帮助血驼部,联络尘服大陆强国,提供钱粮和军队的支援,夹击盘踞在朔漠的舒翰,重新打通两个大陆间的商贸通道。
一旦天后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就将打造更加强悍的部队,兵锋直指亚夏腹地定能轻而易举。将来,天后统治亚夏中土地区,取代银夏帝国娥帝,成为被后世敬仰的一代女皇,那将是多么令人期待的事啊!
为了让周薇下定决心,安臾还献言天后,愿意请安兰祭司团赐福,再加持梵教法号,使她的孩子成为沙罗半岛至高无上的梵者。正是考虑及此,周薇请安臾同行玛纳斯川,替自己的孩子祝祷,以梵教经义祈求平安。
“尊贵的天后,梵教先宗向我传来梵音,祝福这个孩子将成为游牧族人的至神,成为草原的守护者,将来一定会是血驼族人的骄傲。”
“实不相瞒,我对这个孩子最大的期待,是希望他能够健康地成长,至于会不会成为一代王者,就看上苍的意愿了。”
“孩子是从未来穿越而至的,天生都是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如果能够被正确的力量引导,一定会发挥最大的潜能。所以,天后千万不可把他置于羽翼之下,而要把献给至尊的梵帝,让梵教的经义指引他。”
“对于我来说,这个孩子是带我回家的人,是让我找到归宿的人,如果他真是一个改变草原之国的梵者,那么我也要皈依梵教?”周薇问道。
“我知道天后心有顾虑,担心血驼部族人怀疑你背弃腾格天神,无法安抚草原诸部。梵教的教义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梵,这是没有任何差别的。梵教并非让草原牧民放弃腾格天神,将梵教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像神明一样去崇拜,而是希望我们都可以放下执念,找到属于自己的梵境,升华自己的梵心,渡今世的劫难。”
“周薇很想知道,慧僧你的梵境是什么?对于人又有什么看法呢?”
“在我成为梵徒之前,我曾是一个贵族子弟,生活在极尽安乐的环境里。突然有一天,有一个问题跳入我的脑海:第一个生命是如何出现的?这个问题如鲠在喉,让我无法安然入睡,更对享乐提不起任何兴趣。为了找到答案,我步行百里,到了梵教的圣地,遇到了一位正在化缘的高僧。高僧告诉我,想要找到我脑海中的答案,就要成为一个僧侣,和他一起去化缘。”
“这个高僧倒是有些意思,不替你解脱愁思,反倒让你陪着化缘。”
“我们走到沙漠里,向那些缺水的人讨水喝;到污水横流的贫民之地,向贫困的弱民求金子;走向贵族之宅,讨要他的田产与财富。结果可想而知,我和高僧遇到的全是冷漠,什么东西都化不到。”安臾自顾自地说着,眼睛望向远方。
“这个高僧着实有些奇怪了!”
“我们被人讥讽,被人嘲笑,像枯萎的叶子一样,被人赶出来。高僧好像没有一点灰心的样子,带着我走了大山深林。在那里,我们搭起草庐,寻找水源和食物,亲手制作工具开采。很短的时间里,我们收获了水、食物还有珍贵的矿藏,得到了化缘想要的一切。”
“周薇有些不解,高僧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让你遭受别人的白眼吗?”
“天后,高僧没有告诉我什么,但是我却感悟到很多。在化缘的时候,我在被乞讨的人眼中看到了自己,再也没有过去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而是从心底尊重每一个生命。而在山中修行自我的时候,我便有了一层更深的理解:生命不在于如何出现,而在于如何去审视。只有当你尊重了生命之后,你才会明白梵教的教义:让每一个人展开生命的翅膀,在天空下找到自我的归宿。”
“慧僧所说实在是太过高深了,周薇真是难以理解。”
“其实天后的梵根很深,只是你执迷于纷乱局势,无暇审视自己,否则你就会知道,将你的孩子奉为梵者,会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
正在两人交谈之时,方钊骑马从川谷外驰来。对于周薇来说,方钊曾是她心目中的倾慕之人,然而两个人却有缘无份。
“启禀天后,娥帝派辛晗领兵出征,征讨割据于各地的总兵。”方钊朗声说道。
帝国陷入困局,而我必须破局,尽快成为北方女王。周薇暗自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