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通告的曾定川立即往乡衙赶去,临时的乡衙驻地并没有多远,对于他来说,基本就是个抬脚功夫。
来到目的地后,曾定川打量了下这个临时乡衙,是十多座由移居地农户那样结构的房子拼在一起构成的,由于连成了一体,显得挺有气场。
门也挺大,外墙被涂成了土黄色,这一般是下级官府衙门的建筑着色。
看着挺整洁的门边墙壁上,左侧写着临东郡,右侧写着永丰乡,门上横书乡衙两个大字。
大陈有洲、省、府、郡、乡、村五级行政设置,四洲二十七省,一百一十二府和无数的郡、乡、村。
简便行事的乡衙也就简单地写上了郡名,因为绝大部分农户这一生,连临东郡之外都没出去过。
曾定川忽然想到,看来这位叫盛明之的乡首倒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乡首盛明之热情接待了他,虽然对军官的来访有些意外,但是他能肯定对方的大概来意是什么。这几天,他自己也忙活的够呛。
郡首回文,同意了他的请求,将上郡里任职的日期无限期延后。看完回文后,盛明之松了口气,就将这事丢在脑后,开始不断的忙碌起来。
他自己不敢偷懒,也将衙门里的大小官吏支使的团团转,不过效果倒也不错,经过前两天的大小堂议,分派,基本将准备春耕的事情整理的条条是道,下一步就是按照计划逐条实施就好了。
盛明之知道,虽然忙碌劳累,但是经过这一次的突发事件的锻炼,自己的这些下属的能力基本都会得到一次飞跃的提升,前途会更加光明。
看到盛明之这位乡首本人后,曾定川也知道自己之前的感觉大错特错,看起来有些疲惫的乡首身材高大,仪表堂堂,只是面无表情,完全没有一般的官吏那种圆滑的形态。
要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曾定川一定会以为这是某位军部的大人。
曾定川简明扼要的讲述了自己来访的目的,他想请求乡衙的配合。他把自己募兵点的情况大致讲了一下,并把刚刚收到的通告内容也告诉了对方。
盛明之对他的来意早有所觉,听完曾定川的话后,问道:“曾将军想如何让乡衙配合军方?”
“主要还是想让乡衙配合宣传下入伍当兵的好处和保障,哦,关于保障这一点,等下曾某还有麻烦盛大人的地方。”曾定川道。
盛明之听完,不由得苦笑一下,点头应允,脑中想着,给下面人加上这么一条,也不是多大的事,不过效果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把心里想的,坦白地对曾定川讲了,不料曾定川并不在意,同时对他的好感立即就上升了,看来这是个干实事的,丝毫没有推诿的意思。
要知道衙门可以根本不用理会军方的这些要求的。
曾定川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又说道:“刚才冒昧的提到入伍兵的保障一事——哦——请恕曾某乃是一名从武莽夫,说话不当的还请盛大人见谅……”。
盛明之笑着摇摇头,示意无妨。
“有这个想法,主要是年后遇到的一事。初三那天,就有人来应征,我看到了那人的资料,注意到报名的人家中只有个婆娘。”曾定川说道。
盛明之忽然想起初三那天的遇到的人来,看来曾定川说的大概就是此人了。
“本来有些想法,正好今日接到上级通告,正好就此机会,来拜访乡首大人,商讨下这入伍后之保障一事。”
盛明之问道:“曾将军有何高见?”
曾定川谦虚道:“这后方军人家属保障一事,我等当兵之人,也就无能为力了,这点还是要仰望盛大人的。”
曾定川说得也是事实,盛明之想了想,提出了几点想法,对有能力做事的成年人,这个最好办,官府优先招收和安排对应的雇工和编外的职位,待遇从优;对于老弱儿童,则加大抚恤力度。整体免除些杂务和农税(这个本来就有)。
现在一时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些了,曾定川听完之后,表示自己感到很满意,并问自己是不是能将盛明之刚才讲的这些办法,在自己的征召点和由官府给农户宣传下。
盛明之又仔细地想了下,觉得没多大问题,虽然未经详细地考察验证,但是这属于特事特办,对以后并没有多少影响。
于是他点头答应下来,这样曾定川来的目的也就基本上达成了,本应告辞的他出于对盛明之这个人的好感,于是就多留了一会。
两人闲聊当中,盛明之问他熟不熟悉秦川山脚的地理,这是因为曾定川介绍自己时,说他的家乡就在秦川的脚下,而他也是猎户出身。
曾定川当然熟悉自己的家乡,但是他不知道盛明之想问什么。
盛明之见他有些发懵,转身找来了一份刚刚收到,由郡上发来的公告,关于在秦川山脚开发养殖点,让乡衙在下面移居点招收自愿去养殖的农户。
曾定川看完不由得觉得好笑,如今官府也要和自己一样招人吗?
由于瀛王和符离的怀柔政令,如今很多在过去是强行征召的劳役和苦工都改为征召方式了,比如征兵和水利、道路等劳役的招收方式的改变。
而说到起因,则是商业的发展带来的。
无论是征兵、修路和兴建水利,都是一个朝廷,一个国家必不可少的项目,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都是一国民生之刚需。
以前之所以要强征,还是因为朝廷没钱,于是将这些劳役之类的差事变身为农户的义务,从律法上披上了层合理的外衣。
在这方世界里,由于引入了修士的法力体系,带来了各方面的高速发展,以陈国为例,早已没有因天灾引起的饥荒疫情。
百姓的富足,带来的就是朝廷和国家的富裕,朝廷也无需用强征这种引起民愤的方式来征集劳力了,而是开始尝试根据各种情况用报酬来征召劳工。
另一方面,由于基础物资的充足,带来了商户的大发展,而商户的发展,对各地之间的交通就提出了迫切的需求,即使朝廷没有这个能力和意愿,受到商户们暗中怂恿和大力推动,最终都开始了修路的进程。
能当政的,都不是酒囊饭袋,看到这些需求,自然也就想出了办法,道路修建由过去朝廷完全出工出力变成了现在半朝廷半民间,甚至到后来,朝廷出资出力越来越少,富裕地带间的道路建设基本都由民间出资完成。
于是朝廷出了新政,愿意出资建设道路的可拥有一定的商税减免,这种利用未来收益解决现下困难的办法,被渐渐地引入到其他的建设方面。
慢慢地,精明的商人在背后推动,出现了收过路费的做法,不过却被朝廷下令严格禁止。
不管如何,这些事件表达出的深层含义一时并没有被人看懂,那就是商人尝到了涉政的甜头。
不过这种解决办法不失为好办法,也慢慢地延伸到了水利和其他建设的方方面面。
到了符离上位时,这位太师敏锐地感觉到了资本对权力的渗透,他对此极为反对,严格打压背后有商户资本力量支持的势力,并为此不惜得罪当朝大员。
对于此后民间资本招收劳工,管理得更加严格,必须是农户自愿,对征召的范围和时间也有严格规定。
这样一来,虽然并不能完全杜绝和防范资本力量对农户的吸血,但是也带来一个后果,那就是朝廷也无法将过去的强征继续下去了。
好在现在物资丰富,多年无战事,对于一些必要的劳役征派,朝廷也有能力用钱来解决。
曾定川看完后,心里一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这样的话,乡首大人就轻松一大截了。”
盛明之笑笑道:“只是我这乡首孤陋寡闻,从未去过秦川脚下,对此可以说一无所知,所以心里彷徨啊。”
“那我就给盛大人说说这秦川之脚的情形如何?”
“那就有劳曾将军了”。
见天将正午,于是盛明之就命人准备饭菜,留曾定川下来,准备边吃边谈,曾定川也没有推诿,一口应了下来。
席间,听完曾定川的介绍,盛明之也不禁为这条政令叫好。
政令是好的,但是这具体实行还是要自己来,虽然听完曾定川的介绍,但是他对能招收多少人口没有把握。
人总是盲目的,这个置办养殖点无论自己从哪方面看,都是好办法,但是农户们会怎么认为,那还是未知数。
与修士不同,众多的农民一辈子都守在自己的一方土地上,守土的思想根深蒂固,就连自己,堂堂一方乡首,不也没出过一郡之地吗?
想到这里,盛明之忽然有了退仕后去周游的念头。
再者,这些农户可以说是对养殖驯兽一窍不通,很多年岁大点的,要他们去重新掌握一项技能,难度还是很大的。
盛明之将这些忧虑都告诉了曾定川,不过曾定川倒是觉得不难。
“盛大人其实不必为此忧虑,以在下看来,这些都其实只是一个问题。”曾定川道。
“哦?”盛明之放下手里的酒杯,朝着曾定川拱了拱手,问道:“曾将军请讲。”
“人性趋利,这个总不会错,要想这条政令畅行,需得一个‘利’字,其实这些简单道理,无须在下多言的。”曾定川客客气气的道,“在下想说的,是另一个办法。”
盛明之有些诧异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盛大人所忧虑的,恐怕即使有朝廷的重赏之下,仍不能募集到足够的人手,是吗?”曾定川又继续问道。
“确是如此,不知曾将军有何高见?”
“在下想问下,去年朝廷不是行了大赦?永丰乡赦放了多少?”
“大约是有三分之一,曾将军的意思……”
“募集养殖人数可以从这些囚犯中想办法。”曾定川回答道。
“可是大赦释放后都已恢复身份,同普通农户无异……对了,你是说还在押的重犯?”
“对,在下正是想说此意。”
盛明之脑中飞快的思考起来,仅仅永丰乡的牢狱内,目前还在押的囚犯就有两千人左右,囚犯的数目虽然不是很多,但是为囚犯而设的各种相关羁绊人员就有近二千人,如果能上书朝廷,以戴罪立功的形式将这些人都用到养殖场,一来能补足点人数,二来能大大减轻乡衙的负担。
看到盛明之在思考中,不久之后就点点头,看来是比较倾向自己的主意的。
曾定川等了一会,又说道:“其实在下说的是这个意思,但又不仅仅是这个意思。”
盛明之问道:“此话何解?”
“刚才乡首大人一定想到了让犯人采取戴罪立功的方法,用养殖去代替剩下的刑期,是不是?”曾定川问道。
盛明之点点头,又听到曾定川继续说道:“可不可以对普通农户也采取这个方法呢?”
对呀,盛明之立刻明白过来,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呀。这是个很明显的方法,盛明之也明白上面通过的可能性极高,可是自己为什么想不到这点呢?
其实这到不怪盛明之,一般的征召徭役,是不能这样做的。不但不可能“重赏”,而且要精打细算,因为一旦盲目的抬高了价格,那以后还怎么进行征召?
可是这养殖点的建立,那就不一样了,往后也不可能复制,所以可以跳出以往的范围,厘定较重的奖励。
同理,也可以用在本次应征者的家庭后顾之忧的解决上。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详细的商量了起来,很快就商定了细节,
随后,盛明之和曾定川将分别向自己的上级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