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1月5日
昨天晚上机务队基建组撤离了我们中队，这就意味着农业综合开发在我们中队的项目建设竣工了。这样一来，我们中队的场基上又多了十间十分气魄的大仓库，同时也多了两块水泥场基。不过，这些设施的增减跟我的关系不大，也没有什么重要意义。再过五个月零二十一天，我就彻底离开了这个地方重新回到社会上了。即使我现在还在场基呆着，说不准那一天干部就会把我调离场基负责别的工种了。
今天出工之后，大概是干部的意思，李元胜他们老犯人小组到场基上清理这些建筑垃圾。
“这回你就有新房子住了。”李元胜与他的组员分工之后，笑着与我搭话说。
我很清楚李元胜，他这个组长当得很孤单，在整个中队里没有什么名威，换句话说就是窝囊。小组长混到他这个地步，自打我投改以来他是我看到的第一个反常现象。他的组员可以有烟抽，他没有。他的组员可以跟在那些大劳 改屁股后面蹭点儿小炒菜吃，他吃的仍是大伙房的大锅菜。
我摇了一下头，笑了一下，递给他一支烟说：“我不住新房子。”
“那不是有个单间吗？怕是设计的就是给核算统计住的。”李元胜从我手里接过香烟，一指新仓库东头的一个单间说，“那间房子多大呀，比你现在住的房间大上好几倍。那间新房间住着多宽敞。”
“住哪儿都一样，反正余刑的时间不长了。住哪儿都是一天一天地这样一个过法儿。”我顺着李元胜的手指看了一眼那个单间。
“还有多长时间回家？”李元胜接过我的话问。
“五个月多点儿，不到六个月了。”
“快了，马上就自由了。”李元胜见我说还剩五个多月的余刑，很有些羡慕似的叹了一口气，“劳 改队这个地方，真他妈的不是个地方，太没意思了，都他妈的不是个玩意儿。”
李元胜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很大程度上是那些值班犯人的“功劳”。李元胜刚到这个中队时性子很傲，除了他们组的组长，大院子里没有谁能让他放到眼里。这样一来，值班犯人就开始群而攻之，三天两头在大院子里找借口一起上去打他，渐渐地也就在大院子里孤单了。值班犯人想整治哪个犯人，不光全是拳头，还有更阴险的一手儿，那就是在干部面前给你上烂药，今天这个值班犯人在干部面前说你如何不好，明天那个值班犯人又在干部面前损你，经常如此，即使没有的事情，干部也会相信了。就这样，李元胜被值班犯人摁在大组里将近三年的时间。大约是后来他的家里人来做了什么工作，他才从大组里爬上来。虽然不在大组里出苦力了，但是，将近三年的时间里那些值班犯人已经将他的名威折腾得几乎没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李元胜当了小组长之后，他的组员也不拿他当一回事儿了。
“咱们中队呀，我看的很清楚，除了你和宁国，没有一个好东西。有时候我还真得很想跟他们拼了，可是又觉得不值得。就算再让我到大组里去，这次减刑下来，也就一年多的时间了。要是我跟他们拼出人命来，怕是自己这辈子也出不去了，就算是忍着也把这一年多的时间忍过去。”李元胜很无奈地说，“我就想着等第三季度减刑大会开了之后，减刑裁定书拿到手了，我跟干部谈一谈，不当组长了，不管干部把我安排到哪里都行，工棚那个地方太恶毒了。中队里的干部和劳 改都知道，我把这个组带疲了。其实，我也想把这个组带好，可我没办法带好。我们这个组是老犯人组，组员都跟大劳 改有牵扯，都有靠山。我要是对他们狠一点儿，我就在工棚里混不下去了。对组员不狠吧，组员又拿我不搁劲儿。我也跟我们组的分管干部汤干事谈过这些了，汤干事倒是说等队部干部开会的时候他会把这些情况提出来。如果干部能让我外宿就好了，像你们一样，不怎么跟工棚里的那些人打交道，也就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劳 改队就是这样，在工棚时要么你就一熊到底儿，要么你就逮谁跟谁拼命。一熊到底儿，不会再有人把欺负你当成多大的荣耀了，也就很少会找你麻烦。逮谁跟谁拼命，那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因为每个人都怕死，他会担心你把他的命给拼没了。李元胜没有做到这两点，自然也就在工棚里混得抬不起头来。我在大组的时候，一个忍子把自己忍熊了。值班之后，几乎每天都疲于那些作假的材料，很少与他们那些大劳 改有过多的交往，也就相对平安了些。离开工棚来到场基，几乎就不与那些大劳 改有什么接触了，自然也就不会招来是非。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来劳改队之后会混到这样儿。”李元胜又苦笑着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在这个地方便软弱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这个时候李元胜的组员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新仓库的后面吵起嘴来，组员有了这个状况，尽管他李元胜在组员面前没有什么威信，毕竟他是这个小组的组长，他必须及时赶过去处理这种状况。对于他的组员为什么会争吵，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也不愿去管那么多。即使他的组员由吵嘴发展到有人命的战争，也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余刑之内只要自己明哲保身，与别人相安无事就可以了！
